子徽仪拿帕子拭唇,看向风临,忽地歪头轻靠在她手上,笑语:“谢谢殿下。”
他轻轻靠来,风临只觉他脸颊嫩滑白皙,温软细腻,手背简直说不出的舒服。再看他大眼睛清澈看向自己,那一番乖巧美丽的模样,天底下再没比他更惹怜动人的人了,她哪里还有别的心思,整个人都怔在那里,只呆望着他。
暖灯轻摇,窗外虫鸣,独属夏夜的热暧在此刻渐渐飘荡。
“徽仪……”风临喃喃地唤了他一声,心忽地像鼓一样擂起来,伸手不禁抚上他的脸颊。
子徽仪抬眸望她,睫毛向上一扇,风临望着,忽就忍不住,凑上前去。
子徽仪眼睛倏尔睁大,明白她的意思,脸立泛红,微偏过头道:“殿下,我刚吃了……”
话未说完,她已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唇瓣贴来,像一把炽火,点起风临的心。她伸手捧住子徽仪的脸,在灯光里加深这个吻,强硬撬开他紧闭的唇,像方才他品尝鹿肉一样,细细品尝着他的唇舌。
玉竹茶的香气,混着他独有的清甜芬芳自舌尖传来,占据她脑海。
许是夏天吧,他的唇也异常的热,甘美香甜,像一壶温好的花酒。风临品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灯火静燃,窗外虫叫得极响。子徽仪垂眸微喘,脸红如花,风临双手捧着他的脸庞,注视许久,轻轻道:“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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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细细说了许久话,风临才回院落。
躺在床上,她睡不着觉,总想起子徽仪坐在窗下,默默发呆的样子,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时觉得,他的世界好像只有这一间屋子那么大。他被困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也没有什么可做,只能日复一日等她。
沉钝的绞痛从胸口传来,风临手握着拳,皱眉辗转。
次日晨,风临早起预备去巡军。
昌州城墙牢固,易守难攻,且背靠山脉,借地势之利,更难绕袭,强取的话,不利骑兵作战。目前缙军决意固守,她不能放任,须得寻出可破之隙,尽快解决风恪。
她与子徽仪用过早膳,就准备返回辽城,未想迈出门时,心里忽闷闷的不痛快,就是这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望见了子徽仪站在后方,怅然黯立的神情。
就这一眼,那只迈出的脚,怎么也跨不过门框去了。
子徽仪自幼寄人篱下,最擅长的莫过察言观色,他一到此地便知风临事务繁忙,他唯恐做了累赘,给她添烦扰,故而再孤寂难受,也绝不会开口向她提什么。
他一直这样懂事。
晨光穿过门,落在他身上,将他照得很单薄。风临望着他,脑中倏尔冒出一念:我走了,他这一天都会做什么?
见她不动,门外的白青季疑惑地唤了声:“殿下?”
风临眼睛睁大了些,随即恢复平静,轻描淡写地开口:“徽仪,收拾下东西。”
子徽仪骤然圆目,抬起头惊讶地看她:“你是说……”
迎着目光,风临笑了下,微微歪头道:“想不想跟我去看看秀水河?”
子徽仪微愣,随即绽笑,容光大放,使劲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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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东宫詹事府。
今各部集此议新调辎重,风依云、魏冲亦在场。人依次落座,闻人言卿入堂时,四周暗投来许多目光。最近有些传闻。
人到齐后,议会开始。
詹事府在堂内给皇子与众臣之间设了一道白雪红梅纱屏,区隔列座。纱屏轻盈,并不能遮尽身影,只显众官尊敬之意。
户部与兵部官员依次发言,他坐在纱屏后静静聆听,并不冒然多言。慕归雨坐于屏对面,在臣官交谈间,无声望向纱花影。
屏风后那道身影清减了许多,低头默坐,仿佛能望见他蹙眉思索的模样。
今日议会子丞相不在,争论久了些,但也在巳时三刻前结束了。议散后,众行礼告退,中书省还有些事要与慕归雨讲,她走得晚些。皇子外出时也被闻人言卿叫住。
慕归雨站在后方垂眸看文册,风依云在前方与人交谈。
她手中纸页许久没翻。
皇子很快就走了。慕归雨待了一盏茶功夫,也离开詹事府,走出门时天蒙蒙阴。
“看样子要下雨了。”
廊下忽传来一个声音,她转头看去,见裴玉泉笑着慢步走来:“夏季了,雨水总是多。”
慕归雨淡淡笑道:“华京欲雨,东疆却是大晴。”
裴玉泉看向她,儒雅打趣:“昭国侯的耳目愈发厉害了,连数千里外的天都看得到。”
“尚书取笑在下。”
两人笑着互行一揖,一齐往外走,各自部下自觉远退。裴玉泉面含浅笑,向下瞄了一眼,忽低声道:“国侯的手好些了么?”
为遮掩伤口,慕归雨连日来都在左手戴手套,藏于袖下,并熏香遮掩药味,所以外人大都看不出她有何异样,然实则她诸伤根本未好转,反而有加重之象。
但这些事总不该为她所知。
慕归雨微笑说:“已痊愈了,只剩些疤没消。”裴玉泉笑笑,不再多问,缓缓向前走:“今天款项下拨,明日我便要带着粮草饷银返归南部了。一晃数日,倒有些不舍。”
“毕竟国都盛夏,七月风光。”慕归雨笑道,“惜叹国事家事未安,只好委屈能者多劳,暂失走马游景之悠乐。”
裴玉泉闻言而笑:“哈哈,国侯这话,让人想不高兴都难啊。说什么劳烦,你父亲与我丈夫乃表兄弟,令弟在我那,便如在自家一般。”
“愚弟叨扰,亏得尚书不嫌。”
二人正谈笑着,渐走过明德殿,忽远远瞥见明德殿广庭上,大片黄玫瑰之中,闻人言卿正站在风依云身旁,低声说着什么。
慕归雨微愣,脚步渐慢。对面闻人言卿觉察目光,飞快抬眼望过去,恰对视。
目光交汇,闻人言卿望着她定了片刻,忽侧过脸,迎着她的目光,慢慢向风依云说了一句话。
风依云原在下望群花,在她说完后,抬头看她,似愣了下,也转过头,顺其目光前望,看向慕归雨,美目微圆,显出错愕。
相距甚远,本听不见她的低语,但慕归雨会辨唇语,故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说的话——
殿下,依臣看,她对您分明有意。
阴湿的风穿过宫庭,天暗了下来,一大片玫瑰花于阴天下摇动,紫衣人的袖摆于枝叶簇簇声中微晃,影摇风动。天幕之上,阴云丝丝聚集。
一滴雨从云层中落下,在森冷视线中坠落,掉在一片玫瑰叶上。
广庭下,闻人言卿直视对面,向皇子浅笑低语:“真怪,她怎么一直在看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