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览一路往萧映竹所住的庭院走,身后的部曲寸步不离地跟着:
“真的不能再商讨一下吗阁主?这也太随便了吧?”
从翼部部曲输了之后,资料室到萧映竹的庭院外,秦览耳边就开始一直循环往复地出现着这句话。
直至走到庭院门前,这扇门里部曲是进不去了,秦览才停下了走地略快的脚步,深深吸了气,随即转头不言而喻地看着他:
“男子汉,愿赌服输。”
只有十四岁差不多的翼部部曲撇撇嘴:“阁主既然这么讲的话,那我就去官府说你役使幼弱。”
秦览:“?”
被部曲的话气笑了一瞬,他抬手扶额扫了眼面前身体壮硕,看着不像是缺营养样子,一看就是养得很好的部曲:“行啊,你去告吧。”
“你看看告哪个,州府和陛下也可以,都可以。”
已经得到昌德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秦览才懒得搭理部曲的无理取闹:
“又不是你出职务,你忿忿不平什么?”
未等部曲再出声囔囔想要翼部部曲里的哥哥姐姐们不要走,他们走了就要他来干活时,秦览抬手一拉庭院门口,将翼部部曲隔绝在了萧映竹的威压之外。
知晓萧映竹不会同秦览那样耐着性子跟他们玩闹。见着秦览进了庭院还把门带上了,翼部部曲遥遥一见萧映竹的衣袂衣角,寒噤忽而打了上来,他一个哆嗦,立马溜出了这处不能久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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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竹林小径后,秦览耳根清净不少。
他悠悠叹了气,一面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翼部的部曲,导致目前情报阁里的情形变成了武部乖乖巧巧。羽部敢怒不敢言,大气小出,连想让他知晓翼部的无理之处,都要畏畏缩缩地借着石头剪刀布借口来达成。
再往前几步后,随即就见到了萧映竹坐在长廊屋檐下,靠着檐柱休憩。
哟,还真是少见。
秦览抱着臂,微微顿住了脚步,站在竹林下方。
熟悉的回忆跌踵而至,上次见到还是……
一时想到那段不算美好的时光,秦览微微敛下了眉,神色淡了片刻后,唇畔又牵起一抹笑意:
“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姜念一走你就坐到这儿来了?”
“你坐这儿她也瞧不到啊,可没法怜悯你。”
檐柱旁,萧映竹的墨发倾泻散下,发梢垂在那雪白下摆的衣服上,鸦羽般的纤长眼睫微垂着,神色寂淡,只在听到对方的话后,才慢慢转动了下眼珠,抬眼朝他望去 。
“有事?”
果不其然,这幅看似脆弱易碎的模样是佯装的,也就可能在姜念面前展露一下,但熟悉的都知晓他不是这个性子……
也就骗骗姜念吧。
一旦开了口,这白皙淡漠,如瓷般的美到似一触即散的人物随即变了个人,往日难以接近的疏冷和散淡即再现出来。
这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啊。
秦览一边心中感叹着,一边将这次出行的线路展示给萧映竹看:
“部曲们准备往这条线路走,和于鹤的手下汇合。”
“你要去吗?”
他将线路图放到了萧映竹的手上,继续道:
“你若是不去这儿,那便是去七峡山下寻访村民了。反正你也不能装成侍女潜伏进醉花楼看看姜念在干啥,想在这儿等待姜念从天上来是不可能的。”
“还是赶紧二选一吧,这才比较现实些。”
萧映竹在线路图上扫了眼,即便将图纸递还给了秦览,神色浅淡,兴致缺缺。
“不去。”
“?”秦览接过图纸,眨眨眼,“你这两地方都不去,那你在这儿有什么其他事要办吗?”
“若是等疫疠有变动,还要有一阵子吧,得等姜念从神女那儿得到情报,神女引发动乱后才可能啊——”
话说到一半,他忽而想到什么,目光若有所思地垂落,望向萧映竹依旧神色散漫淡冷的面庞。
“是不是去京城的时间到了?”
“我记得那——圣上是交代你一个月去一次吧?”
萧映竹不置可否。
“他对制造驱虫剂的人一直很感兴趣,我若是拒绝,想必他会直接动用他‘信得过’的人来把她强行带走,拿去当诱饵了。”
一颗极其好用,能引诱许多肥鱼的诱饵。
秦览怔了片刻,虽然先前有猜测到,没想到萧映竹死活都不与姜念解释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你担心他背着你做手脚?”
虽然昌德帝到目前为止没有做过这件事,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更何况,他们从未真正的放心将背后给对方。
能让两人间踏踏实实的信任对方,对他们这种阶位的人来说还是太难了。
就连秦览自己都没有事事皆和桃郁交代。
而桃郁亦如此。
萧映竹淡淡应了一声。
秦览沉默了片刻,余光无意瞥到从湛蓝天空中飞掠而过的鸟儿后,忽得想到,再没几天也是他父母的祭日了。
无论发生什么,遇到什么,手头处理什么事,那几日他必回京城去扫墓。
到底是去京城见昌德帝是真,扫墓是顺带。还是扫墓是真,见昌德帝是真。
秦览也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