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安藤口中多了一个叫金铭宇的人,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前男友,金铭宇这三个字,差不多是他心里一道这辈子过不去的坎。
李麟川听进去了徐文野那天的劝,和他打听了不少这段感情的往事,得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金铭宇比他还疯癫得多。
金铭宇酗酒、情绪狂躁、他们整天吵架,甚至时常动手打架。
后来两人身上挂的彩在镜头前都难以遮掩,安藤整天拿逍遥丸当糖豆吃,人消瘦得像一片纸,徐文野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番穷追不舍的逼问,才知他高领毛衣下骇人的血痕不是过敏自己抓出来的,而是一场两人都失去了理智的争吵里,金铭宇险些把他掐死。
安藤悠里那一晚穿着单薄破烂的衬衫逃离住处,光着脚在大街上游荡到天亮,被人拍了许多凄惨落魄的照片,那时候抹黑他嗑药的也是金铭宇的公关。
或许曾经真的有过几分情真意切,也有差点公开关系这事,但随着金铭宇事业急速上升,不了了之得飞快。
被冠以顶流歌手之名的金铭宇,在公众面前始终树立的是洁身自好的单身形象,面对镜头倒是毫不避讳的和其他艺人营业炒cp,被问及和其他人是什么关系,他的回答总是暧昧其词,演足了艺术青年路过哪位缪斯都要抖落片羽的浪漫。
唯独每每被问及和某日本男模的关系,他都不假思索的回应根本不熟,只要有关他们地下恋情的话题稍有升温,他恨不得天天买通稿撇清关系,扒他俩恋爱证据的账号,见一个炸一个。
他们的故事最终结束于一场有名的直播事故,难看得路过的狗都刻骨铭心。
金铭宇在一次直播里挂断了通电话,装作苦恼抱怨私生骚扰总是不断,不料被眼尖的网友瞥见,屏幕上的罗马音“Yuuri”又对上了他绯闻男友的名字。
这件事一夜之间引爆全网,掀起了一场针对安藤悠里旷日持久、腥风血雨的讨伐,金铭宇对此没做任何回应,默认也是默许,民众的抗日激情由此被拱火到了顶峰,受此影响,安藤很久一段时间大门都不敢出一步,工作停滞,声誉受到了毁灭性打击,时至今日仍然背着那时候留的烂名,到哪也免不得受点窝囊气。
后来是安藤忍无可忍提了分手,金铭宇则像是心腹大患终得去,答应得相当痛快。两个人之后再没有见过面,也再没有过一星半点的联系,就算冤家路窄出席同一场活动,也形同陌路,真跟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而这位金铭宇,就是曾经那个捧着紫色玫瑰,名叫金在阳的少年。
李麟川那时候关于感情错付的问题,大抵也戳中了徐文野这位安藤挚友的痛处,他讲起这些往事时,言语中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重新在讲述中确认一次金在阳其实就是金铭宇,金在阳实实在在由他看着,一点点烂成了金铭宇的样子,眼中更是无边的神伤。
徐文野一向是个温和的人,没和李麟川直说恋爱脑执迷不悟必遭此报应,只是委婉的表示,感情这种私事,再多我作为旁人不好妄自置评,痛不痛苦,什么后果,我帮你约他出来,你可以直接听他自己说。而在这件事上,如果他劝你,那我建议你一定要听。
李麟川听完也狠狠捏了把汗,可虽然他确实想让安藤劝他,但比起这个目的,他更想在安藤那知道的事就显得有点执迷不悟了。
他实在好奇,那个在他记忆中模糊得只剩温柔的金在阳,那样好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的?爱究竟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消失,为什么会变质成恨?他没有动摇过相信金铭宇本质并不坏,所以更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他会渐渐觉得爱他的人可怕,觉得爱是他的负累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金铭宇很害怕,因为害怕所以逃,又因为害怕而逃不远。
李麟川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太笨了,很多事都想不明白,而他偏偏又是个什么事都不甘心得过且过的犟种。所以他想,即便是没办法找一个理由再坚持,也至少找到一个理由不后悔,就算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也要看懂了金铭宇,才能懂感情如何及时止损。
“我说,你想问我和金铭宇的事你就问呗,你怕什么啊?”
安藤悠里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左一口右一口一杯布丁都进了肚子,李麟川还是连个闷屁都没挤出来,而早在他来之前,徐文野已经明白告诉了他这小孩想打听什么,他既然来了就不怕问,哪成想提问的这位倒一副金口难开的模样,到底是逼得他主动提起了那王八蛋的名字。
“那个,哥……以前那个金在阳,是不是就是他啊?”
李麟川这才终于张开了嘴,一句话就问得安藤短暂怔住,目光沉了沉才应,“……はい。金铭宇这个名字是出道的时候改的,金在阳是他的本名。”
安藤悠里知道他不敢问,不好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所以依然故作无所谓的态度摆弄手里的小勺,自言自语般讲起来:“他十八岁的时候,那是……五年前了吧,大概。那时候生了很严重的病,休养了一年多,继续工作以后又恶化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性情改变很多。”
生病……吗?李麟川听着就想起了些事,他想起卓一早说他是精神病疯子,还想起了自己总听的那些,金铭宇写的缠绵悱恻的歌。
金铭宇的歌词总写得浪漫隐晦,曲子无论平和或是激昂,都听着伤感,他一字一句唱出来,无名的沉郁总是能压着听者的心下坠。
李麟川只知道唱歌的人总是把无处诉说的、言语不足以发泄的感情都藏在歌里。
他小时候学过钢琴,那时候老师总说他什么曲子都弹不快活,明明流畅也抑扬顿挫,却让人难受得很。
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他弹着琴,母亲举着尺子在旁死死盯着,弯了后背打,手错了姿势打,弹错了音符打,打得一米长的厚塑料尺生生断成几截,后来便换了打不断的铁尺。
他太怕了,所以弹得战战兢兢,怎样都不好听。
所以他时常诧异,为什么金铭宇的歌总能轻易对别人的悲伤四两拨千斤,那些由金铭宇一人谱作的歌,为何时常让他产生跟着歌声飘渺坠入深海的错觉?
他所见的都是一直笑意盈盈的金铭宇,为什么他写的歌却从不快乐,就算是用如此清亮的嗓音唱,那些歌也是灰蒙蒙的,金铭宇歌里的世界分明大雾四起,那个温暖的他究竟站在哪,李麟川一直找不见。
安藤在提到病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下去,叹了口气堪堪转移了话题。“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东西,川君,喜欢是人们的本能,爱是更复杂的东西。喜欢没有代价,爱有。”
“哥你这么说……我不明白。”
“爱你现在爱着的那个人,你后悔了吗?”
安藤直截了当的问,李麟川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尤其在那天回到家以后,一整晚他都在想,只是没人问他答案,他便不愿意一直想到得出答案。
他对着天花板想到天蒙蒙亮才搪塞自己该睡觉了,卷起早已呼之欲出的那些他不喜欢的念头,暂且将这件事翻了一页,有时候迷茫其实胜过果断,装不懂可能还更好过些。
“Love means pain ,在谁身上都不会有例外。后悔就及时止损,爱有代价,但没有报应。想明白他值得你做到什么程度,也想明白他需要你做到什么程度,其他都是心甘情愿,权衡利弊的是商人,不是爱人。”
安藤把勺子丢回杯里,舒开缩在沙发椅里的腿坐直身体,这次认真对上李麟川迷茫的眼睛,“金铭宇确实ばかやろ(混蛋),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原谅他,但只是因为他错了,不是因为他对不起我。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可以告诉你,never 、forever 。最多觉得他做事太绝,我很不爽。On top of that ,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我乐意,我不怪他。”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不过严格来说,充其量是勾起了嘴角,目光依然淡淡的。
李麟川有些错愕的看他的表情,没有发现分毫他以为会有的那种苦涩、隐忍或是自嘲,诸如此类任何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安藤单纯是笑,就像在笑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般平静坦然,只是神情之中也没有释然。
“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什么,也没人可以骗我,更何况是金铭宇那种自作聪明的ばか。他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差劲,只是胆子小而已,保护自己并不是错。”
这时候安藤才笑得有了点自嘲的味道,他撇撇嘴巴端起桌上的布丁杯子,沉默间捏着方头小勺漫无目的的在圆杯里刮蹭剩余的焦糖酱,杯壁沙沙的响,让人插不上话。
终于,仅剩的一小抹焦糖酱汁被全部铲进了小勺里,安藤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对着李麟川弯起了笑眼。
“金铭宇是个麻烦家伙吧?和他在一起,神仙也要扒层皮。你现在在他身上退缩了吗,想要我劝你放弃吗?”
这话一出,李麟川先是短暂的愣住,紧接着整个脸都红了个透,慌忙的摆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结结巴巴想解释,舌头又打了结一样不利索,这会儿才真的把安藤悠里扑哧逗笑了。
“不是……哥,你怎么、……?!”
李麟川是真的慌,慌得两手转圈薅头发,恨不得要把那两块头皮挠成秃的,“这、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安藤悠里挑起眉毛,投去一个看笨蛋的眼神,李麟川这才懊恼的摸了摸后脖子,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脑子。
几个月来,他只有今天出门前心事重重开了个小差,走出小区才想起忘了带上抑制贴,他还心大的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去见他最信任的哥哥们,拉拉领子就行了,没啥需要担心的,压根没想到自己忘了更重要的事:
自己还没坦白失败恋情的另一个主角就是金铭宇,而即便是beta,也会闻得见自己拥有过的alpha的味道。
但凡他花费一分钟拐回去,现在也不用面对这被捉奸般灭顶的尴尬,李麟川发现自己在把事情搞砸这件事上简直天赋异禀,腆脸来打听人家不堪回首的感情经历就已经够没品的了,还让人家当场发现自己跟他前任有一腿,这不纯属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来了吗?
李麟川正抓耳挠腮着,徐文野老远一句小王八蛋们下午好及时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姗姗来迟的大哥手上拎着两盒甜品,一人脑袋上放了一盒才瘫坐进沙发椅里,拍着胸口直喘粗气, “这家甜品店的队简直太——长了!我说,真有那么好吃吗?”
徐文野大概是一路狂奔来的,声音被风嘶得沙哑,安藤抬起半边眉毛瞄了一眼李麟川面前的咖啡杯,李麟川立马很有眼力见的推了过去,徐文野赶紧端起来灌了两口压风,这才舒舒服服躺了个溜直,脑袋缩进风衣领口里不动弹了。
“你们俩聊过了吗?”
“聊过了,而且刚知道了一个爆炸新闻呢。”
安藤悠里眼看着徐文野正又把咖啡送到嘴边,表情变得不憋好屁起来,嘿嘿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你猜川酱的神秘男友是谁?”
“嗯?”
“金铭宇!”
话音一落,徐文野一口咖啡全喷进了自己的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