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打落在地,溅起地上灰尘,挟带着一声惊堂木响,惊醒了一个梦中人。
裴厌微微睁眼,只听得周遭喝彩声响,楼下说书先生满口的荒唐事,好生吵闹。
有人见他醒,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十分自来熟的扬声:“宴开?沈二公子!回神了,这么精彩的评书你也能睡着,昨日莫不是在青姑娘那里躺酥了腰?”
被撞得人是他,唤的却不是他,裴厌神色极差,脑中一团白雾,所有的场景皆被白雾笼罩,真相似雾中探花,总不真切。
他偏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忽略掉了这句问话,反而故作饶有兴趣的反问:“楼下这说的又是哪出戏?我怎好似听到了裴相之名?”
身旁之人带着些许惊讶:“你莫不是睡糊涂了?这讲得不正是《秋宴》?”
“何为……《秋宴》?”
“沈公子啊,我只道你旁日读书太狠,你看这不就将脑子读傻了,居然连近日传遍江南的话本都不知道。”
裴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含着水雾的星眸盯着他看。
那人被裴厌盯得没了脾气,乖乖解惑:“所谓《秋宴》,乃是取当今摄政之邱字,与那反贼裴厌之厌字而来,邱厌又同秋宴,真是好一番美景。”
“等等……”裴厌随手捞起桌上的一杯凉茶,等凉茶下肚,神智也总算恢复了一二,这才见眼前酒盏错落,满目琳琅,抬头是舞姬妩媚,琴声如画,当是一家酒楼雅间。
方才好似听这人说什么传遍江南的话本,想来这里应是江南,不愧人皆道尽江南好,只看眼前这番辉煌,比起京都长朔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只是裴厌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们可曾见过裴厌?”
“那反贼一生从未下过江南,我如何得见?”
楼下说书先生正是激愤,此时已说到两人互诉衷肠,携手终身,只可惜一人迷途知返,一人执迷不悟,终是落得一个反目成仇,阴阳相隔。
裴厌更加咬牙切齿:“如此编排,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裴相打上门来?”
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裴厌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下,只听身旁之人疑惑道:“奇怪,也没发热,怎么今日尽说胡话?若说摄政打上门来还有几分可信,但那裴厌早死在了一年前宫变之时,一个死人如何翻起风浪?”
裴厌:……
“什么?”裴厌的神色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他呼吸平缓,只有眼睛睁大了些:这对吗?
如果裴厌死了,那自己是谁?
方才身旁这人一口一个沈公子,宴开,莫不是真的在唤自己?
自己是——沈宴开!
想明白这点后的裴厌更想不明白了。
裴厌干脆顺势躺入座椅中,他阖上双眸,眸前缓缓浮现出一团虚影。
他就这样随着虚影向前走,前方很黑,周围是水滴落石板的声音,但又不像,因为那“水”带着些粘稠,怎么也落不尽。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萦绕在耳边,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缓缓走向了最远处,他衣袍上的金线在牢狱的火光中莹莹发亮,复杂的纹路处处彰显高贵。
这人无视掉周围人的见礼,只是抬脚迈入了最后一间牢房,于是裴厌也跟着追了上去。
牢内那人双手被高高的吊在两边,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他半跪着身子,从凌乱的发丝中抬起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就这样对着来人挤出了一个微笑。
笑容透过来人的身子,打落在了裴厌眼中,如梦似幻,逐渐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点,然后缓缓放大,对上了一张大脸。
“你又愣什么神呢!沈宴开我说你是越来越过分了啊,你今日光是出的神就比我们一同出来的次数都要多了!”
“别介意。”裴厌伸手将这张脸推远了些,方才的场景看得他只觉得胸口镇痛,他一只手慢慢的抚上了胸口,总觉得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一般,但手触上去,却只有衣料的微凉。
他微微吸了吸气,待缓和一些,坐起了身子,根据目前已经知晓的情况开始瞎扯,“你也知道,我满脑子的圣贤书,读多了这思想也就被束缚住了,实在是看不得这种情意缠绵的风流事,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见谅见谅。”
也不知道这番说辞对不对,但看着眼前这人一脸“你在放屁”的表情,裴厌只觉得有些头疼。
好在那人最后只是一口酒饮下,调笑着开口:“假正经,你沈公子的圣贤书不一向都是往狗肚子里面读的吗?”
裴厌配合着他的话耸了耸肩,这人一看就是在街市混惯了的纨绔子弟,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沈宴开是谁,他又为什么会成为沈宴开,以及——如果他现在是沈宴开,那么之前的沈宴开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