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遭将死人逼活了的麻烦事。
转眼间楼下的评书已经换了一折,又是一段风流韵事,听得裴厌眉头紧锁,不敢相信什么东西进了自己耳中。
他转眼看向身旁那人,那人一把折扇摇的好生惬意,仿佛在这些生编乱造的话本子里面沉浸了一般。
裴厌一手挡在他扇动的折扇上面,“啪”一声,折扇合上,落在了裴厌手中,他将扇骨轻敲在那人肩头:“这又是什么东西?”
“《厌霜辞》啊。”
裴厌:???
台下说书人婉转开口:“惊蛰时湖波微漾,一页小舟划开水面,船上之人青衫袭地,虽是男子,却比女子更加妩媚,他手中挽着一枝桃花,一双含情眼望向岸边,只见那奸臣裴厌一身红衣,只是轻声唤了句‘霜儿’,桃花瞬间满天纷飞,裴厌伸手牢牢地接住了从船上跳下来的人,将他拥在怀中,唇沾上他的发,缓缓向下……”
“等等等等……”裴厌慌忙将折扇打开挡在自己眼前,他凑近了些身旁的人,“那个霜儿不会是昌王世子吧?”
那人朝他扬了扬头,一副“上道”的表情。
裴厌疯狂摇了几下折扇,只想把自己方才听到的东西通通摇出去。
虽然他平日也看昌王世子不顺眼,但那般清冷之人,硬是如此编排,当真也是难为他了。
“你们如此,就不怕有人信以为真?”
“怎么会呢?”
那人拽着折扇一角,笑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线,旁边有舞姬为他添上了酒,他就着舞姬的手饮尽了杯中酒,又伸手将那舞姬揽在了怀中,与其调笑一二之后才道:“杜撰嘛,大家都知道是瞎编排的,也就是听个乐子,任谁也不能将话本中揽尽风情的裴厌与那谋反伏诛的奸臣联合在一起啊。”
裴厌听着那舞姬娇滴滴的喊着“楼公子”,再看眼前人,心中已经有了打量。
江南只有一个楼家,世代为商,独揽了江南半边金窟,或许是因为赚钱太容易了,所以子嗣上就比较薄弱一点,世代单传,到了如今这一代,楼老爷更是临到四十才有了这一个独子,取名为鑫,当成宝贝疙瘩养大的,果然是好一番风流浪子。
裴厌将扇子还给他,心道那说书人讲的和真的似的,若非我就是裴厌本人,怕是我都要相信了。
他默不作声的抿着茶,台下话本子却是又换了一个,这出戏比那什么《秋宴》《厌霜辞》来的更加淫/秽,裴厌默默的睁大了双眼,片刻又认栽一般的闭上,心中瞬间只剩下一片死灰:“楼兄,这莫不是又与那裴厌有关?”
楼鑫手指在舞姬唇上轻点了一下,闻言道:“聪明,《春竹艳谈》,这出平日里可听不到,你今日也算是撞了大运,且听着吧。”
裴厌已经可以熟练的从话本的名字中寻找主角了,况且他认识并且有牵扯的,只有那一个。
果然人生前不能太猖狂,否则死后不止有无尽的骂名,还有一堆莫须有的风流韵事。
裴厌长叹一声:“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又到底是谁要害我?
死一年了,求放过。
楼鑫哎呀一声,他抬手让舞姬退了下去,又屏退了屋中旁人,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一番,然后才贴近了裴厌,压低声音道:“二殿下来了。”
“谁?!”
“你小点声!”楼鑫直接伸手捂了裴厌的嘴,他食指搭在自己唇边,一个劲的嘘嘘嘘。
裴厌在他的动作之下顺从的点头,这才被放开。
“二殿下楚稷,小爷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的,本来觉得消息并不准确,但听着这一出接一出的话本子,还能有什么不确定的。
世间之人无不憎恨反贼裴厌,但多数人提起他却依旧是恨中掺爱,并不纯粹,若说我大宣还有那么一个将其恨之入骨之人,那必定是二殿下了,豪掷三千金,只为来这春安楼听几出笑话,佩服啊。”
裴厌没有搭理楼鑫,他醒后诸多事情未搞明白,只想套话,往日那些恩怨纠缠或许终究随着身死而烟消云散,死过一回便觉得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唯独这个人,裴厌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依旧只剩下惊心。
那明处的针锋相对卷起波涛,暗处缠绵悱恻的骇浪席卷不尽,拖拽着飘向远方的一抹幽魂,终究归于红尘。
他连扯出一个笑都困难,目光已经有些模糊,他眨着眼睛,听着楼鑫的话,只觉得撕心裂肺的感觉贯穿肺腑,心口那处又空又疼。
恍惚间听到楼下剑锋划开,刀光剑影,争斗声越来越响,说书人的醒木掉落在地,在裴厌醒后的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闭上了他那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