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宴掀开门帘,正撞见林雾齐指尖微蜷的动作。
那只苍白的手刚要往袖底藏,腕间松垮的广袖却滑下寸许,露出掌心几点半透明的水疱。
他盯着林雾齐的手:“你受伤了?”
“不打紧”。
林雾齐将伤手背到身后,后退半步。
三勤早已捺不住,攥着袖口:“我家公子连茶炉都未碰过,偏生要他守着炒青锅转三个时辰,现在他的手心都是拳头大的水泡,等我们老夫人知道———”
少年的控诉戛然噎在喉间,因他瞥见自家公子正用眼神无声斥止自己。
林雾齐垂眸望着三勤,心里暗自叹息:这“拳头大的水疱”怕不是三勤躺在墙角打盹时梦见的。
“让我瞧瞧”。高宴往前半步,袖口拂过石栏上的茶渍。
林雾齐端着手,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高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遂放软了声线,指节在空气中虚虚一扣:“从前在茶园做工时,跟着大夫学过裹伤,可以先简单给你处理一下。”
说话间,已经夺过了林雾齐的手腕。
毕竟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任何伤口感染都是致命的,绝对不可儿戏。
指尖掠过对方腕骨时,他分明感到那截苍白的腕子轻轻发颤,像雪地里受惊的鹤。
林雾齐垂眼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炒青时指尖被溅起的茶末烫到的刺痛感还在蔓延,此刻却因对方的靠近化作细密的酥麻。
他往阴影里退了退,广袖扫过石桌上的空盘:“高二公子还要候着卯时的早茶罢?您若饿了肚子,可要怪我怠慢。”
哦。
高宴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昨天要求林雾齐亲自给自己准备早饭来着。
他愿意帮忙是想感受一下使唤林雾齐的快乐。
但着实没想到林雾齐这么娇贵,炒个茶也能受伤。
“早饭就不吃了”,他垂下头:“还是给你紧急处理一下,赶快回林家请大夫吧”。
万一林雾齐正因为跟自己在这儿病出个好歹来,一个矜贵的哥儿,手掌要是留了疤,林家不会把他刮层皮吧?
高宴越想越后怕,恨不得亲自送林雾齐回林宅了。
“慢着。”
林雾齐不干了。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手腕,袖子滑落露出半截小臂,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
"丑话先说在前头,”他挑眉看着对方骤然僵直的肩膀,“是高二公子体恤茶工,可不是茶工偷懒。日后若再拿'娇气'之类的话来要挟……”
“你真是我的祖宗!”高宴举手作揖,发间带子垂落在前,“在下若再提半个字,就让我这辈子炒茶都炒出糊锅味!”
这誓言……对以茶叶为生的人来说,还算诚心。
林雾齐这才闲庭信步随高宴进屋包扎。
可等高宴好不容易在屋主那里借来两条冰蚕丝手帕和一些伤药,就被林雾齐推开,一句“小伤,我自己来”,然后自己开始包扎。
“真不让我帮忙?”高宴忍不住往前半步,闻到药箱里飘出的白芷香气。
林雾齐背对着他摇头,后颈露出的碎发被晨露沾湿,凝成几缕墨色的丝线。
高宴忍不住吐槽:“难不成你们哥儿的手和姑娘家一样,也不能随便给人看?”
“不想给你看”。
“……”
林雾齐蜷在圈椅里,齿间咬着雪色纱布的一端,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当纱布擦过掌心水疱时,他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裂开的伤口渗出珠串似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