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空晴朗。若不是今日生事,街边或许仍旧歌舞升平人头攒动。江湖人似乎总是这样,在路上要结伴而行,而与同道人相聚时则要尽情享乐,用以消解路上的种种不易与许多不安。
此时此刻宁言希却再没空发出感慨,只因他似乎已经与那人对视上了,那道黑影便随之动了动,一滴汗顺着他的颧骨流下来,几乎要顺着脖颈流进他微微敞开的里衣。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手指惯性地想去摸腰间佩剑,却摸了个空,心中便如同被扎了个洞一般,暗道若是…那便交代在这里了。
那道身影缓缓从暗处走出来了,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声响,形同鬼魅,一瞬间宁言希几乎以为话本里的妖精鬼怪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最初显现在亮处的是白色的靴面,宁言希咽了口唾沫有些惶恐,心说有一本里狐狸精本体便浑身雪白,化作人形了便时常穿着白色衣衫,与凡人女子相识便是由于女子踩脏了他的鞋面。
然后是绛红色的下摆,宁言希见与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嗯了一声,心说或许是只红狐狸,便想到屋里睡得正香的另一只狐狸。
那人缓缓踏出一步,熟悉的明亮眼睛便呈现在了宁言希面前,只是那双眼睛不知为何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在明亮处只是与宁言希对视一瞬便慌忙错开,仿佛瞧见什么令人惶恐的东西一般。
宁言希则松了口气,刚从紧张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并未察觉出对面人的奇怪神色,只热情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凑近道,“李少侠,你也睡不着出来散心?”
李洪竹似是皱了皱眉头,不似白日里见到时那般明媚活泼,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仿佛在做着什么抉择,只淡淡应了声嗯便直愣愣地盯着宁言希瞧起来。
宁言希被盯得头皮发麻,只疑惑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之类的,便又接着道,“你怎么了?”
李洪竹似是幡然醒悟过来,只叹了口气道轻声道,“有些心事罢了,宁少侠难道不是么?”
宁言希被噎了一下,却听那人接着道,“你可知,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宁言希低头扫了遍自己周身,并无一丝金贵气息,又一想自己那平庸武艺,心中不解,“有什么好羡慕的?”
说罢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李洪竹的肩膀,宽慰道,“人就是这样,总有艰难的时候,落入低谷便只能硬熬过,熬过了便过了。”
李洪竹瞪大眼睛瞧他,神色不太明朗,欲言又止了片刻又道,“竟不知宁少侠竟也有过陷入低谷的时候。”
宁言希眨眨眼,拉过那人手腕便轻轻落到了大堂的地上,未发出一点声音,出门的时候一阵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高兴,可能因为这寂静的夜晚总归不只是他一个人难以入眠吧。
总之两人轻巧地跃到了客栈屋顶,只是这夜色看久了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宁言希便瞥了身边那人一眼,轻声道,“你为何羡慕我?我倒觉得你这样也很好,看你这行走坐卧,想必武功在我之上。”
李洪竹挑了挑眉,并未反驳,只答道,“羡慕你有这样的一个同路人,这般全心全意,世所罕见。”
宁言希听闻此言有些雀跃,却强装镇定,继续道,“我与李清潭都是相互的,我对他好,他自然对我好。”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氛围消解了李洪竹的一些顾虑,总之他迟疑道,“只是…似乎从未有人这般对待过我。”
他顿了顿接着道,“曾经也有过,只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唯一。”
宁言希一时被这话酸得牙倒,可一想到一日前自己还因为类似的原因与李清潭闹别扭,便又无言以对,只讷讷道,“总有人会像这样对你好。”
李洪竹不说话了,宁言希便也安静下来,低下头看有凡人从街角走过,举着个灯笼颤颤巍巍的,臂上挂了个锣,却似乎由于怕极了,并不发生响动。
宁言希又收回视线来,一转头却发觉李洪竹又变了副神色,仿佛下了什么决断,只看得宁言希心里发毛,便抖了一抖抱住双臂装作不堪冷风吹人的模样,“我见时间也不早了,我也有些困了,不如我们这便回去吧。”
李洪竹却拉着他手臂要他坐回原地,又换上那白日里见惯的热心模样,热情道,“不瞒你说,我也曾有过一个知心好友,如你与李先生一般亲密,只是后来他与别人更好,我便走了。”
宁言希听闻此言又坐直身子,关切道,“那是他与你无缘,我总以为知己是万万不可有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