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暴雨席卷过这座小城,明明已是清晨,天色依旧昏暗。
一阵急促的笛声打破了小巷的静谧,红蓝交替闪烁,宣告着这里发生的残酷的事实。
尽管雨已经停了下来,单尘依然撑着雨伞,如雕塑般僵硬地矗立。
前方早已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白色的布染了刺目的红,不一会儿又被一群人抬上担架,急匆匆拉走了。
“可惜啊,我今早还看见这个小伙往天台那边去呢!要是能叫住他,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怎么可能呢?这个人都要三十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家也没成,听说高中都没毕业呢!整天就搁街头唱歌乞讨,这能挣多少钱?日子都过不下去,你拦住他一时又有什么用?”
“不对吧,他这段时间不是经常往福利院那边去吗?我还以为他找到工作——呀!小单老师来了?”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透过雨后清凉的空气传播在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单尘却恍若未闻。
小巷由静谧转为嘈杂,在警察和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去后,又渐渐归于沉寂。
单尘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周围只剩下他一人,这才抬起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现场虽然已被清理,但雨后的空气中仍然混杂着血的腥味。
很涩的气息,如同一团挥之不去的魔瘴,堵塞在单尘的胸口,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单老师?单老师!”
……
“单尘!”
一声怒喝从耳旁炸开,单尘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开学第一节课就困成这个样子?给我站后面清醒清醒去!”
眼前的人穿着一套利落的工作套装,气质干练,单尘一眼认出这是他的高三班主任李老师。
他又低头去看同桌,正对上邻桌一张朝他挤眉弄眼的脸。
他高中的朋友韩力?
“啪!”
单尘毫不犹豫拿起桌上的课本,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狠狠一下!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落针可闻,淡定如李老师这种强人都愣住了。
“我清醒清醒。”赶在大家回神前,单尘提着书,大步流星地走到教室后面。
这是步入高三后的第一节课。
虽然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黑板上的倒计时和桌上堆积的书本试卷,还是将单尘的记忆唤回到十年前的一天。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靠着,听着老师洪亮的声音,看着同学们埋头奋笔疾书的背影,这一切都那么实在,却仍然带给单尘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怎么成为在课堂上打盹的高中生了?
他不早已大学毕业、出来工作,现在是个福利院的老师吗?
他前一刻,不是要去找江兆——
单尘猛地转头看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与其他塞得满满当当的位置相比,这个课桌空荡得有些突兀,冷冷清清,好像没有人坐似的。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座位,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带起一阵风,忽地从他身前略过。
江兆悄无声息从后门跨入教室,单手抓着外套将其甩到身后。察觉到门口有人,他就势扭头,正巧对上单尘一双漆黑的眼睛。
“稀客啊。”江兆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嘲笑完后,他也没管单尘有什么反应,径直走到那个空置的座位,披上外套埋头睡觉。
玉城一中对学生奉行严格的淘汰制度,以成绩划分班级,班级又以成绩划分座位,以此激励学生们好好学习。
单尘所在班级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在玉城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里也是相当不错了。于是,在高二下半年,他的班级理所当然地接纳了一位“关系户”。
单尘对江兆所知甚少,只偶尔在张贴成绩排名表中,见过那个久居最后一栏的名字。
学生时代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高中生的社交时间本来就短,他们甚至连话都不曾讲过。再加上单尘对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向来不感兴趣,江兆这个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淹没在单尘的记忆深处了。
直至多年后,他在回家的路上,偶遇正在唱歌的江兆。
单尘虽然没有主动探听过江兆的身世,但也从同学的闲聊中拼凑出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形象。至于他后来为何又潦倒至卖唱为生的地步,单尘没问,江兆也没说。
那时单尘正因福利院的音乐老师辞职,没有合适的人教授孩子们音乐而苦恼。不知怎的,在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情况下,他又折回到江兆的面前。
从那以后,两人成为了同事,又渐渐成为了朋友。
单尘熟悉的江兆,是沉稳、忧郁的,虽然总是微笑待人,但眉眼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寥。
眼前这个旁若无人睡大觉的家伙,单尘没有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下课后,李老师将单尘叫到办公室。
在李老师关心完单尘的身心健康和学习状态后,单尘趁机问:“老师,我能和江兆做同桌吗?我想帮他补习功课。”
作为插班进来的“关系户”,江兆的成绩不出意外自然是一塌糊涂。再加上他又不尊班规不守校纪,做事任性妄为,老师管不了也不再浪费时间,只要求他不想学就别打扰其他想学的同学。
李老师诧异道:“你给他补习功课?江兆连老师的话都不听,他会听你的吗?你自己的成绩落后了怎么办?”
“在帮江兆补习的同时我可以兼顾自己的学业,绝对不会影响自己。”单尘真诚地说:“拜托了李老师,请您让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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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李老师最终还是答应了单尘的请求。
单尘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人带桌搬到江兆的座位旁。
第二节课的铃声已经敲响,见对方还没醒,单尘思索片刻,用笔戳了戳江兆的胳膊。
“喂,我是单尘,你的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