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王捕快依旧口齿清晰。黎昭文自觉已到合适时机,问道:“你们知府大人在衙署里是不是经常练武?”
“不曾啊。”王捕快摇首道:“他这人文绉绉的,最不喜欢看我们动刀动枪。”
黎昭文不解,“所以他手上的厚茧是因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印象中他初来碣川时,手上就有厚茧了。”王捕快回答。
“他身边的师爷呢?”顾景渊追问,“他有没有在衙署里练过武。”
王捕快思量片刻,道:“也没有,他和知府一样,俩人都不碰兵器。”
黎昭文把话题引向山匪一事,“城外的山匪一直以来都这么肆无忌惮么?你们衙署真的没有人手对付他们?”
提到山匪,王捕快便来了兴致,“知府上任的头一年,山匪的人数可没有现在多,我们完全可以对付他们。近年来入伙的人多了,他们势力才越来越大。在衙署里,我们没人会提剿匪,因为知府不喜欢这个话题。我看啊,他就是胆小怕事。”
“你们知府在碣川三年有余了,这期间有没有受山匪迫害的人家来报案?他是怎么处理这些案件的?”想到这个知府如此碌碌无为,黎昭文不禁恼火。
王捕快的语气愈发不屑,“还能怎么处理,不就是写一纸公文,然后把苦主打发走。”
“他这人似对案子十分散漫。”黎昭文冷冷道。
“那倒没有。”王捕快看不惯知府对山匪的作为,但认同他某一方面的优点,“平时的案子他都秉公判断,不曾偏颇过任人。”
“山匪是唯一的例外。”黎昭文渐渐理清了知府对山匪的态度。
“可不是嘛,跟他亲兄弟似的。”王捕快嘲笑道。
话音甫落,堂倌进来给他们续酒,黎昭文把钱袋递给他,“辛苦小哥了,这是我们的酒钱。”
堂倌打开钱袋,见里面有数十两银子,道:“客官给太多了,我只取些碎银子出来。”
黎昭文说:“多的那些是付与你的,有劳小哥为我们斟酒送菜。”
堂倌收下银子,乐和道谢,自将适才在门外听到的支言片语抛诸脑后。
其后,黎昭文和顾景渊把王捕快灌得酩酊大醉,再命堂倌送他回衙署。
这一夜折腾下来,实则没有得到一点黎昭文想要的消息,回客店的路上,她不免沮丧,自己也不知一路上叹了几回气。
“不如我们在碣川多待几日,设法把那群山匪一网打尽。”
这是她多日以来第一次主动与顾景渊说话。既是剿匪,必要动用他的手下,她想先询问他的意见。剿匪免不了伤亡,他那么在乎手下,只怕不会轻易同意。
没有阴阳怪气,而是正常交谈,倒令顾景渊一时无所适从,许久才道:“可以,我们把这里的事情查到水落石出再走。”
黎昭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我了,明明那日走山路时,你是最不愿和山匪交手的人。”
“那时我不知他们实力如何,不想贸然行动,现在不同,我有把握对付他们。”顾景渊一脸坚毅之色。
“哦,所以你投降是因为觉得自己不敌淮王?”黎昭文忍不住联想,但未把心事说出口,她深知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应,不想自讨没趣。
“上好的青梅酒,客官不妨尝尝!”不远处,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在叫卖。
黎昭文依言走去,问道:“老人家,我能不能尝一口?”
老人笑着为她斟了一小杯,口口称赞自家的酒酿,“公子快尝尝,我这酒酸甜清爽,夏夜饮一杯,最合适不过。”
黎昭文一口饮尽,青梅酒丝滑入喉,果真甘甜香醇。
“老人家,这些酒我全都要了。”
老人喜笑颜开,“老夫今日当真是走运,竟遇到你这般识货的贵人。”
黎昭文转首望向顾景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钱都花光了,你先帮我付酒钱。”
老人收下沉甸甸的银两,把酒坛一个个捆好,绳索递给顾景渊,“这位公子,您拿好。”
在他看来,顾景渊身裁魁梧,拿六坛酒自是毫不费力,想来不用旁边身形瘦长的公子动手。
圆墩墩的酒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顾景渊略略把绳索抓紧,问道:“你喜欢青梅酒?”
“天色都这么晚了,老人家却还在街上卖酒,我顺势把酒都买了,他就能回家休息了。”黎昭文露出双颊小小的梨涡,“果酒不易醉人,我们把这些拿回去分给大家喝。”
顾景渊看着月光下她清亮的弯弯笑眼,唇角不自觉微扬。
翌日,黎昭文睡梦中忽听到外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挣扎着起身,一开门便见顾景渊抬手欲叩门。
“怎么了?”她问。
“知府改变主意了,他想我们和他一起剿匪。”
客店一楼,师爷正与太子商议如何剿匪,他胸有成竹向太子保证,“公子放心,我们大人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助我们剿匪,事成之后,定赠您丰厚的酬劳。”
太子最不在乎钱财,听着师爷谈交易条件,脸上始终毫无动容,只道:“剿匪这种事不应该由你们官兵自己解决么?我们这种小民怎好插手。”
“哎呀,都这时候了,您又何必隐瞒。”师爷一味奉承讨好,“被你们抓的那几个山匪都向我们如实交代了,你们这个商队,人人都身手不凡,他们都不是你们的对手。我们家大人下定决心剿匪,正是因你们的出现,增加了他除恶的信心。为民除害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您就答应我们吧。”
太子险些招架不住他连珠炮般的话语,饶是头脑清明,没忘了正事,“几时剿匪?”
“现在就可以出发,一应器械,我们都准备好了。”师爷神色异常兴奋。
太子疑惑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们大人担心拖太久,会耽误你们的行程。”
太子侧首对顾景渊说:“你觉得如何?”
顾景渊用冷眸审视师爷,道:“可以,我们现在出发。”
太子颔首,对师爷说:“告诉知府大人,我们稍后就到衙署汇合。”
临行前,他把顾景渊带回自己的房间,悄声道:“我让金吾卫、仪鸾司和你一起行动。”
“不,让仪鸾司留在这里。”顾景渊沉静安排这一切。
一旁的黎昭文闻言,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他真的如此注意太子的安危。
知府的剿匪行动的确准备周全,作战路线和方式,顾景渊都挑不出错处。
他们一行人跟在官兵身后,前往山匪聚集的山寨。
风吹枝叶,树影婆娑,鸟雀轻唱欢歌,勉强掩盖官兵笨重的脚步声。
“他们脚步声忒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明怀忍不住责怪道。
顾景渊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明怀只当没看见,继续喃喃道:“凭什么他们有铠甲护身,我们却什么都没有。”
顾景渊蹙了蹙眉,说道:“别再说了,你的声音和他们脚步声无异。”
明怀无从反驳,乖乖闭嘴。
行路不过多时,前面的官兵突然停步,为首的头领急急奔向顾景渊,指着前方一片木栅,说道:“这里就是他们的山寨。”
顾景渊游目望去,但见这山寨设在平地之上,用木栅围成,前后设置两重关隘,奇怪的是,门下无人看守,矗立的高塔也无人放哨。
“为什么无人在外把守?”顾景渊问。
“现在正值午时,兴许他们都去用饭了,我们可以趁机偷袭。”军官头领得意道。
明怀不满地睨了他一眼,“亏你是这群人的头领,怎么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就算是用饭,也该有人值守才对,这外面空荡荡的,莫不是有陷阱在等着我们。”
军官不以为然,依旧决定按照计划行事,“我们攻前门,你们攻后门,将他们一网打尽。”
明怀和金吾卫不为所动,只等顾景渊吩咐。
见顾景渊沉吟,军官又道:“你们从那片草丛过去,记得藏得隐蔽些。”
“我们攻前门,你们攻后门。”顾景渊料想局势不妙,语气颇为严峻。
军官目中闪过一丝慌乱神色,“这怎能行,说好了你们配合我,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能违抗我们的命令。”
顾景渊狠厉的目光扫视周遭,不作言语,一把便拽住军官的衣领,施展轻功冲入草丛。
他本欲带着这个军官来试探机关,岂知机关竟就在脚下,但见草丛之下翻板陡然开启,深不见底的黑洞近在眼前,顾景渊和军官的身体直往下堕。
军官在他手中叫苦不迭,“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