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裴安生和他认识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可是如果顾寻北稍微聪明一点,大概会在他这里卖惨的。
他这条件,卖惨来钱更快。
想到这里,裴安生心中有个小人对着他想象出来的天空拜了三拜。
抱歉啊,他不是真的希望顾寻北去做这种事。他也知道顾寻北不会做这种事。
他只是想说,顾寻北从来没有,对自己讲过这一切的个中辛苦。
一个人长大的时候,会不会有很多无助和迷茫?又要上学,又要赚钱,看着别的同学都还活在爸妈的庇护下,连烦恼也只是挂科怎么办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哪怕有一丁点的不甘和委屈?
周围一个可靠的大人也没有,在经历了至亲接二连三的离开之后,独自面对高昂的医药费,而唯一的留在他身边的亲人却面临死亡胁迫的时候,顾寻北会不会觉得孤独和绝望?
关于这一切的一切,他哪怕一个字都没有对自己讲过。
顾寻北从住院楼的后门绕过来的时候,看到蹲在地上,松散肥大的条纹衬衫拖来了地的人。
因为太瘦了,显得他很小一只。
“其实你不用过来。”顾寻北走上前,顺手揉了一把裴安生的头发。
回答他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久得让顾寻北以为对方并没有听清自己讲的话。
“那你怎么办?”裴安生蹲在地上,仰起脸来看他。“你伤心的时候怎么办?”
顾寻北被这双眼睛里的心疼烫得一怔,随后扶着膝盖也蹲了下去:“我吗?我这个人不太擅长想象,所以就算会伤心,也很短暂,忘得也会很快。”
“不是和你说过吗,其实我应该是一个情绪比较淡漠的人。”
裴安生眨眨眼,他记得顾寻北讲的这句话。
乍一听挺唬人,仿佛这人的心就是铜墙铁壁,没什么能中伤他,也没什么能阻挡他的前进。
但其实裴安生不太信:“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只是感知情绪的能力可能没有那么强。”
他伸着手指,在漆黑的空气中比划出一个八边形:“我感觉人感知情绪、解决问题的能力就类似一个那种雷达图,我也不懂,反正你想象一下。你可能在解决问题上很有效率,也就是说,当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解决问题’的这个功能率先发动,让你更注重这件事的结果。然后有的人呢,就是‘识别情绪’的功能发动了,导致他第一反应是去想这个情绪本身是怎么回事,怎么来的,这占用了他很多精力,然后这种人经常多愁善感,执行力比较差。
就是你和那种人,就像是在问题发生的时候,一个更习惯向前推结果,另一个则是向后推原由,这种区别。”
“我想说,你不是情感淡漠。”裴安生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发现这个总是掌心温暖的青年此时指尖冰凉。
“还有,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吗?”
指尖上的触感很轻,很干爽。像无意间扫过一片树叶。
顾寻北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心里却是微微一动。
裴安生想板着脸吓他一吓,可抬头看见青年低垂的眼睫,浅色的唇瓣的时候,所有冰冷的预设出现裂痕。
“吃饭了吗?”他的声音压低,柔柔的。
“嗯。”顾寻北点点头。
“陪夜都要做什么?我上去陪你。”
想到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还有奶奶身上挂着的导管,顾寻北轻摇头:“不用。请护工了,家属在一旁待着就可以。你吃完饭了吗?等下我送你回去?”
“你一个人多孤独,我上去还能陪奶奶说说话,让我上去看一眼吧。”
看着裴安生眨着眼睛,绞尽脑汁想要编出来一些合理的理由来让自己同意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陪夜,顾寻北即觉得温暖,又觉得几分好笑:“真不用。陪夜又不是去玩的,呆一宿很累。再说,旁边是刚做完手术的老人,刀口什么的还在流血,那种场景看了会让人不舒服,没人在医院待着心情会好。你回去吧,明天等奶奶情况稳定了,我去找你。”
“说的这叫什么话!”裴安生瞳孔放大,他紧急咽回去了下意识地脏话。“这种时候放你一个人,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顾寻北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
“你只想着我会不舒服,你呢?你累不累,你高兴吗?我不想你一个人,我想陪着你,好吗?”
一番话讲到最后,裴安生的语气已经变成了轻哄。
如果这时候高贺在旁边,估计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自打他有记忆以来,这个裴安生应该就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狗。
但是顾寻北并没有被完全蛊惑。“一间病房里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怎么说,很意外你会这么讲,也谢谢你,我很高兴。我今天一天都很焦虑,现在听你讲完这些,我开心多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裴安生有种刚被表白完的晕乎。
难道这就是说话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