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A市,暑气未消。庭院里的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白云杉站在院子里,衬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肩线。
昨夜,老爷子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期限,但这份留白却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窒息。远处江面上蒸腾的水汽与城市的热浪交织在一起,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从书房出来后,他就这样伫立了一整夜。庭院里的第二茬桂花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浓烈得几乎让人作呕。月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随着夜风不安地晃动,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拨通了司马的电话。通话结束后,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只早起的知了在树梢嘶鸣,尖锐的叫声像是在嘲弄他的天真。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难怪连久未露面的武战都重新现身,难怪老爷子会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晨雾渐渐散去,白云杉站在石桌旁,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尽。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无声地诉说着这个不眠之夜,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下颌处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司马的话像钝刀割肉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老爷子并不知晓,当初是他用“让三叔跟你回费城” 这个可能性才让景暝动心回来。而这次老爷子之所以让司马去费城,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景暝的异常动向。司马说老爷子确实真心喜爱景暝,希望他继承家业,这话不假。但若景暝执意要动摇白家根基,就像当年在刑堂那样,老爷子绝不会手下留情。
更何况,现在这个局里还夹着他自己。
香烟灼烧到指尖的疼痛让白云杉猛然回神。他掐灭烟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司马的分析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若你留在白家,权力的天平终将倾斜。以景暝的性子,必定会时刻紧盯白家的一举一动。老爷子在世时尚能掌控局面,可一旦老爷子不在了....
老爷子也深知这一点。
“白云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
老爷子的怒喝仿佛又在耳边炸响。是啊,这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叫“三叔”的孩子,如今已成长为连老爷子都忌惮的存在。
司马最后那句话如利刃穿心,“如果你已经和他明确态度不走,那么他恐怕又开始有所新的动作,老爷子注意到了才找到你。他现在究竟谋划到哪一步我不敢断言,但老爷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绝不会坐视不理....
白云杉再清楚不过,那是老爷子的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红线。就像当年对待云柏那样,稍有异动就雷霆处置。
晨光越来越烈,刺得人睁不开眼。白云杉转身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斑驳的老墙上,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必须做出抉择,时间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