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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大,意料之外的,池柳染了风寒。
修仙之人体质异于常人,不常生病,大多数修士一生都没体会过寻常风寒的症状。
池柳这样的,算是头一份。
债务加身且头昏脑涨的人架不住祝蘅的再三邀请,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她同行的请求。
二人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赶到了拂水镇,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祝蘅屈指在柜台轻敲两下,示意掌柜:
“两间上房,一碗姜汤,再配些清淡的吃食一并送上来。"
“小本生意,只住店,不打尖。”
掌柜不怎么热情,即使来生意了脸上也看不出半点儿高兴。
店里的装修看上去有些老旧,房梁上的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风一吹就变得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落到脸上。
木桌上也有着明显的刻痕,新旧交替,看上去有些狰狞。
桌子上的碗像很久没动过了,整整齐齐一叠倒扣在桌面,连碗边的豁口都积了灰。
祝蘅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捻捻指尖,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的。
她笑道:“阿姐昨夜受了凉,我想借店里的厨房给她煎一碗药,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闻言,池柳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没做声。
她们到拂水镇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镇子上却只有寥寥数人。
这些镇民大都眼神麻木,同行的人之间也不交流,只自顾自的赶路。
镇上的商铺虽然开着,但都没什么生意,掌柜的早早就回家了,只留了个伙计守店。
就连这家客栈的掌柜,也是她们在店里找了许久才出来。
且不说现在才傍晚,这么大个镇子,就算是天黑之后也不该只有这么零星几个人。
“这镇子不大对劲。”
在房间里放过东西后,店里的伙计带二人着往后厨的方向走。
祝蘅刻意落了两步与池柳并排,压着声音跟她咬耳朵。
池柳表情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她脸上一向没什么血色,如今又染了风寒,脸色更显得苍白,就连嘴唇都有些乌青。
只是这人生得太过惊艳,好看到就连染上风寒时的病态都似是锦上添花的装造,我见犹怜。
祝蘅回过神来,也不急着进厨房了,反而伸手去摸她的脉。
她第一次见池柳时就发现池柳的脉象很奇怪——
筋脉尽断,灵力无法周转,五脏六腑都被魔气侵蚀。
但又隐约感觉到这人断掉的筋脉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连接着。
淡淡的白色柔光包裹着一根极细的金线,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断掉,哪怕用灵力探过去,也很快就会被吸收。
换作常人,恐怕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她却还能拖着这副身体跟人打架,说是奇迹都不为过。
而自己那一掌也只不过是暂时驱散了池柳身上外溢的魔气。
若是想要彻底根除,那可有得她受的了。
“小神医的诊金太贵。”
池柳将手往回一缩,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付不起。”
她不想再欠祝蘅一千两。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成片的火烧云连在一起,清晰的映入池柳的眼瞳。
说不清的落寞。
祝蘅听后却只是轻笑一声,自顾自加快了脚步:
“走吧,去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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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厨耽误了些时间,祝蘅上街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
路面上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借着月光勉强视物。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安静得有些诡异,叫人后背发凉。
祝蘅思忖片刻,决定先去仙盟在此处的据点打听打听。
如今的世道并不太平,各大门派联合组建了仙盟,共同商议除魔事宜,千百年来一直尽力维持着仙魔之间微妙的平衡。
她初来乍到,对拂水镇的路不熟悉,眼下又是摸黑瞎走,费的时间自然多些。
只是祝蘅没想到,她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一个时辰。
除了几个不知何时留下的阵法,连根毛都没找到,更别提据点了。
月亮渐渐隐入云层,地面上不断有浓雾升起,慢慢吞噬了整个镇子。
祝蘅鼻翼微动,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
被雾气笼罩的街道完全看不出区别,无论往那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任由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祝蘅不再做无用功,从身上摸出一张符纸,低声念了几句口诀,那符纸很快就在指间自燃。
幽蓝色的火焰随风跃动,映在她脸上照出了近乎妖冶的眼神。
天机阁的寻迹符不仅能追踪普通修士留下的气息,还能追踪到魔修的气息。
只要是在附近使用过灵力的,一个都跑不掉。
刚才出现的火焰为蓝色,那就说明这阵法是魔修留下的。
找路本就花了她不少时间了,现在又被莫名其妙的困在了这里,祝蘅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眼神一暗,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玉笛。
那玉笛长约一尺,通体洁白无瑕,尾部坠着一根淡青色的流苏。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构造,偏能让人一眼看出这并非凡品。
祝蘅启唇,正欲吹奏,身后却突然响起了突兀的打更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穿着厚厚的蓑衣,头上带着一顶宽大的笠帽。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一根短棒,有节奏地敲着挂在胸前的竹梆。
祝蘅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根据声音判断对方约摸二十上下,是个年轻人。
对方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像是根本没看到这里还站着个人。
这镇子果然怪得很。
眼看着他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祝蘅来不及过多思考,赶忙跟了上去。
浓雾大大降低了周围的可见度,打更人的走路速度太快,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把人跟丢。
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祝蘅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回到了客栈门口。
掌柜和店里唯一的小二不知所踪,只余下一间空荡荡的铺子。
门口灯笼里的蜡烛将灭未灭,祝蘅借着微弱的光亮朝前面看去,却发现路上空荡荡的,刚才的打更人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