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殿檀香袅袅,玄素一袭素色道袍正在案前誊写经文。见二人进来,她搁下毛笔,柔声问:“你们两兄弟怎么来了?”
“小婿给岳母请安。”阿十上前,端端正正行礼,与在楚枫面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玖也上前拱手:“阿玖见过曲姨。”
玄素原名曲素蘅,二十三年前隐居在娘娘宫,二十年前正式拜入道门清修,此后再未下过山。
玄素站起身走到兄弟俩面前,先是对阿十虚扶一下,“这里是娘娘宫,不必讲那些俗礼。”
随后转向阿玖,眉眼间泛起温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多久未见,我们小佩玖都长这么高了。”
阿玖难得的露出少年羞涩,“曲姨,您是不是忘了,我今年都十九了。”
“山中无日月...”玄素轻叹一声,“我竟真有些记不清年月了。”眼底掠过一丝恍惚,随即浮现淡淡的忧伤。
她很快收敛情绪,转头关切地询问阿十:“老王爷身体可还康健?你们父母近来可好?”
“爷爷身体还算硬朗,父亲...还是老样子,就是母亲时常念叨您。”阿十并未忽略她眼中的忧伤,先是一一回答过,才道:“岳母,我今日来除了接希悦,还有一事要与您说。”
“何事?”玄素问。
阿十恭敬道:“您虽在山上,大概也知道如今朝廷已经分崩离析,这个时候也是我们动手掌控镇北军兵权最好的时机,也许不久之后,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你与我这出家人说这些作甚?”玄素别过头去望向殿外。
殿外碎雪打着旋儿落在石阶上,玄素目光追着雪花飘远,透过风雪恍惚间看到二十八年前的两道身影,风雪中,青年男子毅然决然地走向下山小径,女子则独立在神医坟旁那颗银杏树下,抚着隆起的肚子,任由风雪吹打未挪动半步,直至那远去身影消失...
阿十并未因为玄素的话闭嘴,而是继续道:“过了正月十五,我们要去北莽交易,其间应该会与岳父谋划此事,虽筹备多年,但并非万无一失,不知您可有话要小婿带给他。”
玄素收回目光,垂眸半晌后才道:“那是他几十年的执念,道法随心,一切都是他的选择,我又能说什么?”
楚枫等人往停放驴车的地方走,楚枫问旁边老五:“今日打玉哥儿那人,你认识?”
老五回道:“我只认得那个徐管家,是富安巷徐家的管事。枫哥你其实也见过他一面,不记得了?”
楚枫皱眉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夏初在一旁提醒道:“就是当初霞姨让我们去找徐二公子的那个徐家。”
“噢!”楚枫恍然,“就是那家正在办白事的?”他不由感叹:“他们倒是在北凉府站稳脚跟了,这么快就和本地富商联姻了?”想到自己沾着定北王府的光,日子竟还不如人家过得滋润。
老五压低声音道:“他们哪是刚来的?六年前就举家迁来了,算起来正是徐二公子死后的事。”说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听说当年是得罪了太子,才躲到北凉府来的。”
老五说着说着,突然有些忧心,“枫哥,徐家是世家大族,在京城还有大官。今日结下梁子,日后会不会...我听说这些世家最是记仇。”方才仗着阿十兄弟在场还不觉得,现在越想越后怕。
“怕什么?”十九不以为然道,“世家又如何?天高皇帝远,再说大哥和世子......”他正想说大哥让世子谋国呢,就被楚枫一声喝,制止了。
“杨传斌!”楚枫难得的叫了十九大名,“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分寸了!方才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当街跟个地痞似的撂狠话,现在又口无遮拦!”
说着朝不远处的夏至喊道:“至儿,回去把你那套《鬼谷子》《战国策》找出来,好好给你十九哥补补脑子。别整天顶着个聪明相,满脑子的豆腐渣!”
十九被楚枫训得抿着嘴不敢吭声。
他平日里行事果决、可谓是人狠话不多,又是送货队伍里资历最老功夫最好的,周小牛和二柱这两个刺头对他又敬又畏。此刻见他吃瘪,两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
楚枫瞥了他俩一眼:“还笑?就数你俩最莽撞,跟着一起把这两本书背熟了。”
周小牛和二柱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俩读书比十九还要头疼。
这下连原本就在读书的夏林几个也不敢作声了,生怕楚枫嫌他们只会读书不会武功,再增加他们练武的时常。
只有天真的鱼儿含着糖葫芦笑得眼睛弯弯。
夏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也别高兴太早,过两天你就该开始识字习武了。”
鱼儿嘴里的糖葫芦突然不甜了,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问:“能不学吗?我会打鱼,以后可以靠这个过活。”
不等夏至回答,十九已经蹲下身握住鱼儿的小手,“不行啊,认字习武不光是为了谋生。”他难得地耐心,“如今世道不太平,盗匪横行,草原人又虎视眈眈。咱们就算书读不好,也得练好功夫,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夏至闻言,促狭地眨眨眼:“什么叫‘就算书读不好'?十九哥你是不是瞧不起鱼儿?”
“就是!”二柱立刻跟着起哄,挤眉弄眼道:“十九哥该不会觉得鱼儿笨吧?”
周小牛更是夸张地摇头叹气:“啧啧,没想到十九哥是这样的人。可怜小鱼儿最信任你,真是...唉!”
夏至本是想激一激鱼儿的斗志,没成想这俩活宝又来捣乱,只得无奈地笑着看他们作死。
十九冷冽的目光在二柱和周小牛脸上扫过,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怎么?想我回去帮豆子代课?”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每次十九替豆子代课,就是一顿“切磋”,两人没少在这事上吃亏。
一行人打打闹闹回了庄子,这天夜里,楚枫刚褪去外衣躺下,后脑便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他皱了皱眉,拍了拍枕头嘀咕道:“今日这枕头怎么有点硌人?”说完就要翻开枕头查看。
“别动。”夏初突然按住他的手。
楚枫顿觉有疑,支起上半身,借着烛光目光探究的看着夏初。夏初被他看得不自在,目光开始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