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相对安全的环境,姐妹两个开始清点自己的资产:存单两百、大大小小面额的支票合起来有三千、从春芝那儿得来的存折有一万……这些都不是大头,大头的是她们箱子里的大黄鱼,总共合起来竟然有十二条之多。
“还有这些钻石和戒指!”学梅从布袋里倒出这些闪闪发光的宝贝,它们在明亮的电灯下折射出迷人的火彩,“有价无市难以估值变现,但是这些用得好了,也是价值千金。”
“那我们会不会被人找麻烦呀。”洪釉想起北平故人教给她的腰码一说,心下不安的将缘由讲给了学梅听。
“哎哟我的傻妹妹!”学梅弹了弹洪釉的眉心,“北平的旧黄历,人家哪能追到沪上来。世道愈发乱了,哪还有那么多规矩。”
“那就好。”听学梅这么说,洪釉放心的拍了拍胸脯。
“等等!”学梅跟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她让洪釉抱来了她们之前逃难时的旧衣服。当初杨太太几次说要给她们扔掉,她都以破家值万贯的理由给拒绝了。
在洪釉惊诧的目光中,学梅用剪刀,从衣服的立领、盘口等硬挺厚实的地方抽出一小把金线:“这些都是杏仪的巧思,她跟个老鼠似的,惯会屯东西。她说行李目标大,万一丢了就什么都没了。但衣服里藏着的,只要衣服没被扒,就一定丢不了。遇到个万一,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以此为引,洪釉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也藏着东西。她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着的翡翠手镯:“当初芝妈妈拿着这想换杏仪姐姐的一个珐琅彩金镯,不过我们给了她一个铜的。杏仪姐姐说不喜欢石头玩意,就给了我。”
“明明是能传世的宝贝,偏生被她说得跟什么似的。”学梅拿过镯子给红袖套手上,虽然圈口偏大但也能戴,“你手上空落落的,只有一个戴旧了的钻石手链,配上这个倒也不孤单。”
洪釉那钻石手链也是杏仪给的,从前还为这生出过诸多事端。
两人明明没有刻意提起杏仪,但她们的身边无处不在的存在着杏仪的影子。
若是想平凡度日,这些东西足够姐妹两一辈子衣食无忧。想了想现在的局势,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也没法发宏愿。
“总是不能坐吃山空。”学梅道,“我们得想办法在租界买或者租个房子。然后……”
姐妹之间的默契已经养成,才起了个话头,洪釉就知道学梅要说什么:“要去读书的!我会好好读书的。”
从前读书只是某些人的特权,能有机会读书,洪釉如何不珍惜。她有些顾虑的说道:“可是我从前没上过学,只是认识些常用字。上学,我能跟上吗?”
“没事,等找着房子,咱们再给你请个家庭教师。”学梅鼓励的握住了洪釉的手,“不难的。咱们那么多苦都吃过了。你那么认真,小小学习不成问题。”
在瓜洲时,洪釉把没当众摸过琵琶,她一是怕泄了风尘气,被杨家人戳穿家底;二是确实心中哀痛,不敢直面这杏仪的爱物。现在,洪釉当着学梅的面,摩挲起琴弦来。
“铮”、“铮”、“铮”,琴弦震动的声音不成曲调。学梅怕洪釉睹物思人,赶忙试图岔开话题:“你从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学钢琴吗?那是史密斯纯粹是误人子弟。现在我们在沪上了,肯定会找到合适的老师,到时候我们专心学钢琴就行。”
“没事的姐姐。”洪釉的反应来得比学梅想象中的平静,“怎么都是我学了这么久的东西。”
“哪有,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
“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洪釉不想多提,只想对整件事落个定论。
“那就徐徐图之吧。”硬劝洪釉放弃,学梅知道不合适。她只得以学业方面来劝说着洪釉:“我们到时候住租界,学钢琴肯定是大流,说不定学校里都有功课。钢琴和琵琶你若是能兼顾,我自是不说什么。但如果影响到了你的学业功课,就必然要有所取舍。”
洪釉笑着练起了轮指,没有直接回答学梅的问题:“杏仪姐姐说过,乐理是通的。我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