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如潮水褪去后残留的细腻泡沫。陶念推着购物车,肩胛骨间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抹暖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像初春时节的阳光轻覆在身上。她不禁摇头失笑,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人生最珍贵的际遇,或许就是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窥见那个平日里严谨克制的人,展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吧。
“这个肥牛不错,你涮火锅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林知韫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她转头看去,林知韫正专注地挑选着货架上的肥牛卷,侧脸被超市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话音未落,已将一包精选肥牛扔进了购物车。
“我都行,你挑吧。”陶念笑着回应,温热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化为淡淡的白雾。林知韫随手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车,金属篮沿与她掌心的肌肤擦过,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陶念的指尖。
“青菜呢?”林知韫转身询问,购物车在地板上磕出轻轻的声响,金属边框不经意间蹭过陶念的小腿,带来一丝凉意。陶念把几颗油麦菜、干豆腐、粉丝等丢进购物车,菜叶蹭过她的手腕,凉凉的,像某种无声的低语。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购物车里的物品渐次堆成了小山,两人在蔬果区挑选时,林知韫甚至哼起了一首老歌,声线低沉有磁性,让陶念微微走神。
结账时,林知韫自然地接过了所有袋子,动作娴熟得仿佛做过千百遍。陶念跟在她身后,感受着后方传来的淡淡雪松香。走出超市,雨势果然小了许多,细密的雨珠在霓虹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林知韫从包中取出一把未开封的透明雨伞,轻轻一按便自动撑开。她打开后备箱,动作利落地将食材一一放进去。
车子在雨夜中缓缓驶向小区深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再拉长。
林知韫回到主卧换上了家居服,将刚买的菜放在洗菜盆里上。陶念靠在门框上,看她踮脚取围裙时宽松睡裤滑下一截,露出脚踝上一道浅色疤痕。
“帮我拿下电锅。”林知韫擦着手转身,“在橱柜最上层。”
林知韫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陶念第三次踮脚踉跄着取下电锅,电线垂在一旁晃荡。
“再帮我烧一壶开水,水壶在冰箱旁边,”林知韫往料理台指了指,忽然走近两步,“你小心点,别被烫到。”
陶念抿着嘴把开关按下去,壶底与壶身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林知韫看着她的手,想起在航城比赛的时候,被热水烫伤还装作不疼的样子。
陶念扭头瞪她:“那是当时你非跟我说话,我走神了才被烫到的!”
“好好好,你才不会被烫到。”林知韫把西蓝花掰开,白色小花溅到水池里。水流声哗啦啦响着,她拿出菜板,不一会儿,就把蔬菜切好,端到了餐桌上。
火锅里的牛油咕嘟冒泡,汤面上浮着几颗干辣椒和花椒粒。林知韫用筷子挑起肥牛片,在油汤里涮够十五秒就夹出来,红白相间的肉片衬着深褐色的麻酱碗,汤汁顺着碗边滴在桌布上。
“西蓝花别煮太久。”林知韫用漏勺把焯好水的菜倒进陶念碗里,西蓝花叶子上的水珠滴在碗里,荡起一圈涟漪。
这时,穿堂风卷着几片落叶从纱窗缝钻进来,打在陶念手背上。她抬头看见林知韫的侧脸,灯光下能看到眼下淡淡的青黑——估计是这几天她整理材料时留下的。风突然变大了些,把桌上的纸抽吹得微微晃动。
两人同时看向窗户,林知韫率先站起来去关窗,不禁感慨,“秋天快要过去了。”
陶念点点头,夹起西蓝花放在自己碗里。她抬头看到到林知韫的额头上有几道细纹,大概是最近总熬夜留下的痕迹。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太多的话,但这种安静的陪伴反而让她感到踏实。
锅里又煮开了一轮,陶念丢进去几颗油麦菜,忽然发问,“你觉不觉得,这个许南星,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林知韫额前几缕头发被蒸汽打湿了,贴在皮肤上。她伸手去够纸巾时,陶念抢先一步抽了两张递过来。
“我昨天晚上,在知网上搜了一下她的论文,”陶念搅动着碗里的麻酱,“许南星入职前发表的《青少年自残行为干预研究》中,有一份林深的化名病例数据,可是那时候,别说是实际咨询记录了,林深都没上高中呢!”
林知韫筷子尖轻轻敲了敲碗沿:“她当时跳楼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救援人员已经到场,她跳下去,对于救林深这件事,有什么帮助吗?”
“对。”陶念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证明什么。”
林知韫夹起最后一块干豆腐放进嘴里,声音平淡:“所以明天有空的时候,我会回一趟二十一中,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东西。”
陶念低头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想起上个月她从东青市回来的时候,她们一起吃火锅,林知韫也是这样把自己喜欢的菜往她碗里夹。
“如果当时跳下去的是我,”陶念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被沸腾的火锅声盖住一半。她盯着碗里沉浮的油麦菜,“你会跟着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