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韫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夹着的干豆腐在汤里晃了晃,几滴红油顺着筷子滴落在桌布上。她望着陶念发顶,像在看窗外的天空:“不会。”
“为什么——”
“咔嗒”一声,林知韫突然放下筷子。她伸手摘下眼镜,指腹在镜片上擦拭着,像是在擦去某种看不见的雾气。
她转头时,陶念正盯着她镜片上的反光——那里映着跃动的火锅光影。林知韫的睫毛在热气中扑闪,像栖息在玻璃窗上的蝶。
林知韫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如水,“我不会让你有那种机会的,”她夹起一块干豆腐放进陶念碗里,“如果换成你,我会在你跳之前把你拽下来。”
陶念感觉心脏漏跳一拍,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震颤。
凌晨十二点十七分,林知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的蓝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伸手去够桌角的马克杯,才发现里面的咖啡早已见底。
“还没写完?”陶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知韫转椅往后滑了半圈,点了点头:“照片得重新排版。”她把刚插入的十张照片拖进文档,火锅的味道似乎还留在衣服上,混合着熬夜的疲惫感,让她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陶副科长要不要指点一下?”她转头看向门口,陶念正趴在门框上揉眼睛。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片红晕。
陶念拖着棉拖走近几步,哈了口气暖了暖手指,轻轻贴上她后颈:“明天周末,交完材料可以回来补觉。”
“我倒是不困。”林知韫把下巴搁在椅背上,“明天六点半,去杏林湖公园走走?”
陶念正捏着她后颈放松肌肉的手顿了顿:“行,六点半出门。”
林知韫闭上眼享受着指尖传来的力度。陶念的指腹微凉,力道不轻不重地按着太阳穴转圈。
“你写完就早点休息。”陶念走了出去,脚步轻得像一阵风,也像一场梦。
第二天清晨,林知韫被手机闹钟惊醒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薄纱窗帘洒满了大半张床。她眯着惺忪的睡眼看向手机屏幕——6:17,她发了个揉眼睛的猫咪表情包过去,指尖刚离开屏幕,手机就震动起来:“我已经在楼下等你了,不用急。”
林知韫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脸颊。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镜子里映出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她随手抓起一件浅灰色的运动外套,胡乱套在白色T恤外面,就冲下楼去。
晨风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扑面而来。楼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陶念正低头摆弄手机。她穿着oversize的灰色卫衣和洗得发白的浅蓝牛仔裤,马尾辫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
“等很久了吗?”林知韫小跑过去,呼吸还带着急促。
陶念收起手机,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刚到。走吧,再晚公园就该人挤人了。”
晨光中的公园比想象中热闹。遛狗的老人、晨跑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散布在各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岸边垂柳的枝条随风轻摆,不时有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她们脚边。
“报告交了就轻松了。”陶念突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卫衣下摆随着动作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她转头看向林知韫,“但是下周还要落实‘双减’工作。”
林知韫不自觉地用脚尖踢起一颗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进路边的草丛:“不行,怕写得不好。”她顿了顿,又像是自我安慰般补充道,“不过不用担心,再根据领导的意见修改吧。”
转过一个弯,她们发现了一处被梧桐树环绕的小空地。两个秋千孤零零地挂在铁架上,漆皮已经有些剥落。陶念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坐下,双手握住铁链朝林知韫招手:“快来!”
林知韫小跑着跟上,秋千的铁链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当她坐稳后,陶念已经轻轻荡了起来,马尾辫在晨风中飞扬。林知韫学着她的样子,用脚尖点地,让秋千微微晃动。
陶念慢悠悠荡起秋千,运动鞋悬空晃荡:“你们郑主任经常说你材料写得好,有基层经验。”秋千越荡越高,“倒是你,熬夜改报告连护手霜都忘了涂吧。”
林知韫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背,突然被塞进一片温软。陶念不知从哪摸出管护手霜,包装纸还印着卡通饼干图案。“上个月科室活动发的。”她转身去够另一边的秋千,发尾扫过林知韫脸颊,“要试试看?”
秋天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她们,将昨夜的疲惫一点点融化。林知韫握着带着香气的小熊护手霜,忽然想起十年前迎接新生时,也是这样耀眼的阳光里,她看见迟到的陶念背着书包站在班级排尾,侧脸线条干净得像雪后初晴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