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手十分有力,阿姮由他握着,走过这段坎坷难行的山路。
藏在山里的草庐陡然迎来访客,却安静的异常。
喜妹从屋子里冲出来。
“王上,成兄长不在,”褚良紧跟在喜妹身后,奔到国君身边回禀,“有脚印痕迹往后山去了,瞅着不止一人。”
芈渊松开阿姮的手腕,和褚良绕过草庐往山后走。
远远的听褚良跟楚王说,两个侍卫已先行去后山探察。
“阿姮,我阿兄不会遇到山贼了吧?”喜妹脸上布满忧色。
听她说起贼寇,阿姮脸色变白,蹙眉安慰道:“不会的,兴许成大夫只是到山里采药去了。你不是说,你兄长以前也经常进山挖药材么?”
阿姮拉着喜妹走进茅屋,环顾了一圈,指给她看,“几案席褥,竹简木牍,所有物件都在,摆放的很整齐,没有被乱动过,也没有——”
也没有被劫掠或屠戮的痕迹。阿姮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渔夫从后门走进来,笑道:“成女莫自己吓唬自己,青天白日哪里有什么山贼!莫说贼人,自从国君帮大伙把野猪群收拾了,如今这山上,就是豺狼来了,遇到人也得绕道走!”
“唉,渔父,国君不在这里,您的嗓门再大,他也听不见。”喜妹唉声叹气,连说俏皮话都焉焉的。
阿姮噗嗤笑了,道:“你别多想,若实在闲得慌,帮我准备膳食,收拾鱼、蒸稻米,有的是活干。等大王和褚良把你兄长寻回来,总不能叫他们饿肚子。”
厨灶搭在后门的门口,一条山涧从后山流下来,无声无息的淌过后门门前的山沟,又蜿蜒流入起伏的山林。水面上的光反射上来,在山谷里闪现出一条粗细不均的银丝线。
稻米,腊肉,生火用的柴薪,煮饭用的陶甗,和装在瓦罐里的盐巴,每一样都码放的整整齐齐,放在后门的房檐下。
干爽的鱼腥味从头顶飘下来,阿姮一抬头,触目便是几条腌好的鱼,拿草绳挂在檐下的横木上,静悄悄的排列成行。
“你看,”阿姮笑着对喜妹说,“肉和鱼也都在,放心了吧?”
喜妹看过去,哼道:“渔父送来的鱼,一条都没动!既然请人费力捕捞上来,又辛苦的送到山上,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国君在找他,他躲什么!”
喜妹越说越来气,把兄长好一顿埋怨。
“成女莫要责怪成大夫,您兄长可是个大好人!”渔夫上前打圆场,“先前我们在江上救了个落水的人,若不是成大夫为那人渡气,险些活不下来!”
喜妹吃惊:“渔父,您和我兄长还救了人?”
“你们救了何人?”阿姮好奇的问。
“哎呀呀这可不能说!”渔夫连连摆手,带了些懊恼的神色,“成大夫告诫老儿,救人一事对谁都不可说出去,莫叫人家以为我们挟恩图报!”
渔夫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把鱼打去鳞片,又拿到山坡下的水涧里清洗干净。阿姮跟着渔夫去水涧取水的时候,楚王和褚良等人回来了。
不见喜妹的兄长。
楚王看到她,把头一偏,说了什么,侍卫沿着斜坡疾奔而下,把装水的瓦罐从她手里接过去。
楚王跟着下了山坡,挽起她的手腕就往上走。
“王上,”阿姮轻轻的挣了一下没挣脱,放任他握着,皱了皱眉开口道,“成大夫不见踪影,是有些奇怪之处。我不敢跟喜妹说,怕她更着急。”
“怎么个奇怪法?”芈渊顿住脚步。
阿姮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山涧,未到深不见底的程度,碧色水波中,隐约有鱼儿在欢快的游动。
抬头,山坡上的屋檐下,喜妹已然忍不住对兄长的担忧,捂着脸小声啜泣,褚良在旁边安慰她。
阿姮眼中看到的是喜妹和褚良,芈渊的目光越过那两个人,一眼注意到挂在檐下的鱼干。
如果想吃鱼,后山就有溪流。却偏偏叫渔夫每隔几日送一条鱼来,又没有食用。不是为了吃,是为了什么?
不像被贼人掳走的。也不像路过草庐的走兽所为。
明白她的意思了。
的确透着古怪。
“我叫侍卫回祭台,调一队王卒过来搜山。”
芈渊说完,垂眸一瞥,身旁的人没有反应。
阿姮跟没听见似的,仍在仰望山坡,看呆了眼。
芈渊顺着她的视线乜斜过去。
成女还在哭,褚良捧着她的脸,一脸心疼的擦她面上的眼泪。突然成女扑到褚良怀里,满脸的泪都蹭到了他身上。
褚良浑身一僵,两只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停住片刻,他垂下一只手臂,覆在成女背上,另一只手放到她头顶,缓缓轻抚。
这个拥抱很生涩,也不亲狎过密,只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情侣之间纯真的慰藉。
驱散了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阴影,给沉重的气氛带来一抹温情。
也往芈渊心里注入一丝迷惘。
他蓦然惊觉,她身上时常隐现淡淡的忧伤和哀愁,可她从来没有主动投向他的怀抱,没有寻求过他的抚慰。
哪怕她和他已经做过世上最亲密的事。
从来没有过。
芈渊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的失落和不甘,到最后品味出郁躁的滋味。
他攥紧掌中柔腻,张了张嘴,本想说,如果她的兄长突然不见了,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她寻回来。
但是,这种对话不可能发生在他和她之间。
她有兄长吗?她家中除了她,还有旁的兄弟姊妹么?她的父母可还在人世?
她的忧伤,哀愁,究竟是为的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芈渊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掌心中渗出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