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泉看着暴露在眼前的面容,呼出一口热气,轻声问:
“这样啊,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呢?”
没有慌乱,没有怒骂,没有惊恐。
冼明殊想说的话被堵在喉间,趴在下面的冼明德看看他姐,又看看苏听泉,十分积极兴奋道:
“治病!”
头顶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冼明德立刻委委屈屈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治病……”
苏听泉喃喃重复了一遍,目光从冼明殊满是烧伤疤痕的脸挪到床边,正对上小男孩有些反光的眼睛,还有尖锐的牙齿和嘴角的血渍上。
“我在夜市上听到一个传闻,十年前丰县王员外一家曾被纵火,尸身血液尽失,被夜游郎吸干了血。
据说夜游郎无法见日光,否则皮肤溃烂,指甲畸形、牙齿尖锐,因贫血需要大量吸食血液或食用动物肝脏。
你得了这种怪病吗?是什么让你认为我的血能医治你?”
明明因为生病,每一句都格外轻缓吃力,语气也分外温柔,可冼明德被那双清透的眼睛望着,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揪作一团。
“你……你……”
他怎么知道如此详细?
冼明德逃也似的避开苏听泉的目光,抬头向冼明殊求救。
“先生博闻广识,可知如何医治此症?”
苏听泉沉默半晌缓缓摇头,卟啉症即使在现代也只是研发出了部分针对特定卟啉症的有效药物,并无彻底根治的方法,何况在这个时代。
“既如此,只得麻烦先生了。”
冼明殊抬手,苏听泉注意到她指尖粉末,稍加思索便明白对方掳走自己的用意,低声提醒她:
“我不知是谁告诉你我的血有用,但卟啉症多为先天成因,饮用人血并无用处,可以多食蜂蜜、糖浆、谷物等高糖食物,用上镇痛的药草,并减少刺激,或许会让他好受一些。”
冼明殊抿唇,在苏听泉说第一句话时便洒下粉末。
她蹲下身将冼明德揽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瘦弱的脊背:
“会好的,绛尊怜惜吾等,虽未能杀了皇帝,却碰见了圣血,此人花言巧语,不可相信。”
绛尊……苏听泉心神一颤,记忆深处那尊蒙在香雾之中、居于高处佛龛之中,高高在上俯视着任人宰割的自己的石像,越过千年,再次复苏于眼前。
为什么?
那个男人信奉的邪/教会在这里出现?
他们和乌玉玦有什么仇怨?
离开了冼明殊视线的苏听泉狠狠抠住掌心,勉强分析着话中信息,但眼前一片眩晕,世界融化,他捏着衣服一点一点靠近腹部伤口狠狠一按。
!
疼痛瞬间压制住药效,苏听泉撑着身体,沿着木板边沿摸索,用毛刺划破指腹,在木板下轻轻滑动。
但不消片刻,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
“何必垂死挣扎呢,没人会找到这里。”
冼明殊轻叹一声,替苏听泉包扎伤口,强硬地将他的手安放到身前,从一旁药箱里取出瓷瓶里的药让苏听泉服下。
很快,苏听泉呼吸平稳,沉沉睡了过去。
冼明殊起身打开密室暗门,将那精瘦男人叫了下来。
“不等他退热吗?现在外面查得紧,在松鹤堂更安全一些。”
冼明殊搭手帮着扶起苏听泉被捆绑的上半身。
“迟则生变,你先去义庄布置祭坛,我去通知其他人。”
那男子沉声应下,背起苏听泉向外走去。
不多时,一辆满载秽物的夜香车吱呀吱呀被推出了巷子。
王三佝偻着背,斗笠压得极低,粗布麻衣上沾着难闻的污渍。他步履蹒跚,左手扶着车辕,右手提着个破旧灯笼,昏黄的光照着青石板路。
车底暗格内,苏听泉吐出半化的药丸,在颠簸中恢复了些许意识。后脑勺传来钝痛,鼻腔里充斥着粪便的恶臭和草药的苦涩。
他试图活动手指,发现手腕被粗麻绳捆住,绳结处垫了棉布,是怕他活动发出声响。
苏听泉狠狠一咬舌尖,摸索着用流血的手指在头顶木板上画了道歪斜的横线,指尖触到个凸起的木刺时,毫不犹豫地将手背贴了上去,用力一划。
“站住!”
一声厉喝划破夜空,王三脚步一顿,为首的夜巡按住刀柄,另两人举着火把凑近,晃动的火光将粪车照得无所遁形。
“官、官爷……”
王三打着磕巴,夜巡支着火把凑近他满是麻子的脸。
“这不王三吗,你走街串巷,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夜巡捂着鼻子,随手捡起跟树枝子挑起恭桶上面遮盖的布,嫌弃地扫了一眼。
暗格中的苏听泉听见说话声,他艰难地曲起膝盖,撞向车底板发出一声微弱的咚声。
“什么声?”
那夜巡“嗯”了一声,疑惑转头寻找声源,王三立刻咳嗽起来,同时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