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做过梦。
那种很清醒的梦。
在我七八岁时的一个晚上。
我梦见我入宫成为太监,被净身的全过程。
疼到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直到醒来的那刻仿佛真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只不过腿上仍然刺痛。
我掀开被子来看,却见到大腿内侧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
划了一道巨大的口。
周歧这段时间时运不济。
连续吃泡面三次,一次没有调料包、一次没有叉子、一次刚冲满水就被从楼道冲出来的哥们撞了满身。
准时上了一周的课,没有一节点名,今早迟到十分钟,老师说现在没来的全记缺勤。
朋友买了四听可乐,唯独他那听一开可乐就全喷出来。
寝室里最近着迷星座的对床给他占了一卦,掐着中指说他近日怕有血光之灾。
周歧不信鬼神,终于在一次下楼被一颗飞来的篮球砸出满脸鼻血后,决定去庙里求个护身符。
“你今年出门就得带头盔,你这上升星座我估计会上到阎王殿去。”
“这又哪来的中西合并星座啊,诶……低头低头。”
“我看得去找师傅驱邪吧……”
周歧鼻尖满是腥气,堵了半天那流动的液体才总算止住。
“我过几天去庙里看看吧。”他艰难道,“但这得去哪座庙啊。”
“大师你说呢?”陈亦嘴中还叼着糖,冲着翻书那位道。
“你等我……”欧阳御典头都没抬起,一本星座书翻得哗哗作响。
“你好歹翻点有用的啊,查手机都比翻这星座书好吧。”宋淮拿了包新开的纸巾,抽出张递给周歧,还顺带将带血的纸扔进了垃圾桶。
“你如果担心我明天查好陪你去。”
周歧故作感动呜呜两声:“谢谢宋爹。”
欧阳御典头未抬起,同陈亦顺嘴跟着呜道:“谢谢宋爹。”
宋淮早被烦出了抗体。
“但我明天要去医院。”周歧道,“得过几天了。”
“诶!”陈亦咬碎了嘴中的糖,“差点忘了明天周二,放我桌上的那包桃酥你这次别忘了给咱姑带去。”
“我今早还想问你来着。”欧阳御典埋头道,“那包桃酥昨晚我睡前还没看到。”
陈亦:“昨天下班的时候顺路买了放包里,本来怕放包里忘了,想着一回来就拿出来,嘿!结果回来还真忘了,还好的熄灯之后想起来了。”
“下班?”周歧疑惑,“你昨天一天不在是去上班了?什么时候找的?”
陈亦嘿嘿两声:“昨天刚去的,在甜品店。”
宋淮笑道:“我记得隔壁系那个女生也去甜品店来着。”
“害!别瞎说!”陈亦脸上乍然一红,压着上扬嘴角连忙挥手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周歧无语得失笑:“这也没人下笔啊。”
欧阳御典哗哗翻着书,连连点头道:“但你这周星座,看着确实能下笔。”
陈亦急忙拱手:“大师请讲!”
恋爱话题一绕,几人聊得又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到了傍晚,周歧吃完商家送错菜的外卖,就开始收拾明天去医院要带的东西。
周歧的爸妈在他七八岁的的时候,父母便离了婚,抚养权推脱良久本该落到父亲手里,那两人却在拿到离婚证当天各自跑去其婚内出轨的家庭。
独留豆丁大的周歧在无人的家里待了三天,直到他姑周玉溪那日恰好过来探亲。
门刚一打开,漫天的煤气险些把她冲晕,自诩快三十岁一把老骨头的姑姑,就这么一股脑冲进毒气培养皿中,将已经神志不清的周歧给抱了出来。
好在没影响智商。
这是他姑在前十年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一直到他姑在周歧高三那年,被查出癌症晚期。
反复念叨的话就变成了——
好在你不是我亲儿子。
医生说了姑侄不遗传吧?
医院最初保守估计只剩一年寿命,从手术完到现在已经多延长了整整三年,虽说没有恶化,但也到底无法根治。
不过姑侄二人从来乐天,在决定不化疗后,除每隔两三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外,平日里也是该吃吃该喝喝。
周歧收拾完东西出了好一身的汗,脱了上衣,却看见衣服上沾了好似沾了点血。
咦?
他怎么白天没……
“周歧。”
周歧恍然清醒,却见自己的头竟险些要撞进盥洗池!
宋淮稳着他一侧的肩,蹙眉道:“你怎么了?”
周歧连忙直起身来:“不是我刚刚看衣服……”
再望向手上那件上衣时,上边哪还有什么红点。
周歧:“怪了,我真是昏了头了。”
“你明天去的时候顺道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宋淮的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要我陪你去吗?”
“没事。”周歧不再管那看错的血迹,“我就是被那球砸蒙了,睡一觉就好。”
宋淮不甚放心地交代几句,催促之下,周歧今日上床的时间倒是比平日早了些许。
周歧调好八点半的钟,刚躺在床上,大脑却无端有阵阵的眩晕感。
他蹙眉想道,不会真是被砸出脑震荡来了吧。
这倒不行,要他真晕过去了,明天谁去医院看他姑啊。
周歧支着手要起身。
“嘣。”
宿舍里一声闷声被床下陈亦的倒水声掩盖。
周歧身子支起不到三分之一,一头撞上床头的架子,眼一白,真真晕死过去。
……要命。
眼前的景色与周歧而言好似跑马灯。
疼痛、炙热,又痛苦的梦靥。
“禄……”
“禄忠……”
“你个短命鬼!!!”
周歧猝然睁开眼来,火辣辣的脸侧还连带着耳边回荡的阵阵怒吼。
他顺着声音那头望去。
一位头顶礼帽的男人提着盏纸做的灯笼,满面怒容,张嘴间声音却格外尖细:“你这命贱的东西!竟给跑着偷懒来了!快些起来办事!”
周歧被震得不像话,视线往男人身上走,穿的却是他印象中古代人服饰。
“不是……”
他颤抖的声音一出,却将自己也雷了个五雷轰顶。
竟也是尖细之声!
周歧匆忙支着手臂起身,身下的草将他的手刺得生疼,整副身子都像是在路边睡了一夜的散架感。
昏暗的灯笼照出他身上的古人服饰。
不等他颤抖的唇发问出下一句,耳朵却被狠狠拧起。
“啊……等一下!等……”
“你这不要命的还在这磨蹭!倒是真真不要脑袋了!”
周歧脑子尚未清醒过来,身体就被揪着往前走。
他只觉得耳朵几近撕裂,被周遭景色惊得愈瞪愈大的眼睛,在被扯进那堂皇宫殿外的刹那,惊得彻底熄了声。
此处……
一眼望去,红墙碧瓦、朱门金殿、成百的宫人士兵……
此处,竟真……真是古代皇宫?!
那他眼前……
周歧眼前的公公眼神依旧狠戾,好似下秒就要在他脸上剜下块肉。
“安分些!”
只一声低呵,他的手中便被塞了只灯笼。
周歧跟在一列太监之后,许是高墙之下,又许是周遭一道道或明或暗透来的视线,叫他一时之间忘却了其他反应,在那公公走后,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列太监之后。
怎么回事?
他学着那群太监的模样将头低下,眼前只盯着前面人的步子。
他……穿越了?
身上的蓝袍在走动间起伏。
按照如今的模样,他怕不是……
握着灯笼的手同周歧现实中的不同,粗糙、苍白且小了一截。
喉间没有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