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点燃,暖黄的光映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神情专注而柔和,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其中。
待又一册修补完毕并归好类,她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微微发酸,却莫名有种满足感。
姜宁望着书室内分门别类、齐排列的简牍,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记录下的笔迹。
这些辨认不清的地方,或许改日可以去书肆找那肆主碰碰运气。书肆的藏书比此处可是多上不少。姜宁将记录下来的内容收好,心中暗暗思忖。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她抬眸望去,恰好与推门而入的谢成昀四目相对。
谢成昀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书室,又落在她身上,眼底先是一瞬间的讶然,随即笑意浮动。
“师氏,你倒是闲不住。”
又唤她师氏。
昨晚应该堵住他的唇。
姜宁不满:“师氏所言之事,你未曾记住。”
姜宁曾经说过,书籍简牍要好生归类,可显然谢成昀未曾做到。
谢成昀一愣,而后显然也是想起了曾经她说的话。
他未曾多言,只是拉过她的手,帮她揉着酸痛的指尖。
谢成昀这几日似乎都很忙碌,姜宁已经两三日未曾见到他。
这日他得了闲,她身子好了些,姜宁便拉着他去采荷。
初夏的池塘静谧,小舟缓缓行驶其间,船桨划开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姜宁撑着脑袋半卧在船尾,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一截皓腕。谢成昀未曾假以他人之手而是亲自撑船,倒看着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性。
见她被暖阳晒得昏昏欲睡,谢成昀俯身采了一顶青翠的荷叶,轻轻覆在她面上。一瞬间,荷叶的清香传来,姜宁一激灵,悠悠转醒。
透过荷叶的间隙,她看见谢成昀今日穿了件青色的常服,衣袖挽至肘间,微微带着笑意。
池塘里荷叶挨挨挤挤,圆叶间点缀着姿态各异的荷花。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已然舒展粉嫩的花瓣,嫩黄的花蕊羞怯地藏在其中,相得益彰。
一只蜻蜓轻盈地落在荷尖,又倏然飞走,在水面点起一圈微澜。
谢成昀忽然跳上船头,长臂一伸便采下数枝荷,荷花荷叶甚至还有花苞,一股脑采了好几种,一股脑都塞到姜宁的怀里。
“你……”姜宁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荷花,哭笑不得。
采荷本是风雅之事,讲究的是慢条斯理地挑选、轻巧地折取,哪有像是这人般不管不顾地乱采一气?
姜宁低头,怀中的花枝横七竖八地挤作一团,有几片花瓣因这粗鲁的对待已经微微折损。
得了,采荷讲究的雅兴,倒是一点没有,怀抱里只得了满满当当的花枝。
谢成昀从船头走下来,船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他蹲在姜宁面前,目光带着些许期待地望着她:“如何?”
姜宁垂眸看着怀中凌乱却生机勃勃的花枝,轻轻戳了戳荷花的花瓣,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她不由莞尔:“甚好。”
谢成昀望着她舒展的眉眼,忽然觉得连日来的在义父处所受的疲惫和焦心都烟消云散。
姜宁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弯起,只要能让她这般无忧无虑地笑着,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在他身边开怀便好。
他选择瞒住她是对的。
谢成昀忽然倾身向前,而后凑近她的脸,也低头也看向那簇荷花,
姜宁只觉眼前一暗,怀中的花枝哗啦散落,有几朵直接掉进了船舱,更多的则滚落在他们之间的空处。
“你……”姜宁的话还未出口,就感到船身猛地一晃。
天旋地转间,她的后背已经贴在了船板上,姜宁只能看到乌蓬上的草纹。
这可在船上。
姜宁的心跳得厉害,耳边是水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
谢成昀的手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他想做什么?
谢成昀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抚上了她的肩头。
船儿随着水波轻轻荡漾,远处传来几声蛙鸣,近处有鱼儿跃出水面的轻响。
在乌蓬摇曳,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
喘息之间,一片花瓣从散落的荷花枝上飘落,轻轻落在姜宁的唇边。
谢成昀的目光随之而动,他缓缓低头,在距离她的唇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
“阿宁,荷花……”他的声音低哑,“沾到唇上了。”
姜宁这才惊觉那片花瓣的存在,刚要抬手,却见谢成昀已经轻轻拈起那片花瓣,捧起她的面继续吻了下去。
带着荷香。
衣衫摩挲间,姜宁感觉整个船都在晃动,她有些眩晕,汗水浸湿她的面颊的发丝。
她一顿一顿地吐息着。
“阿宁……”谢成昀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隐忍的喟叹。
姜宁看到荷花瓣被碾碎,蔫蔫地落在自己身侧,她不满,抬起莹白的手臂,想要避一避那些可怜的荷。
却又被他按回来。
都怪他。
第二日,姜宁累得昏昏欲睡,窝在书室正看书,忽听得一护卫前来禀告。
“女郎,院外有一姜姓女郎,说是您的长姐,欲寻您。将军不在,小人特来征询您的意见。”那护卫行礼道。
这护卫年纪不大,这院中的女郎,将军喜爱异常,万一来访之人真的是她的长姐,而他们将人拦下来,岂不是要惹恼了姜女郎。
姜宁捧着书的手一滞。
姜涵?
长姐怎么会寻到此处?
她心知,姜涵为人做派,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成昀也未曾禁止她见客。
姜宁不明所以,沉吟了片刻后,抬手道:“请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