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昀的低语,伴随着含混的叹息,最终消散在夜色之中。
他们二人,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谢成昀的唇移到姜宁细嫩的脸庞,轻轻啄着,从眉心到鼻尖,最后停在唇角。
他的一只手在锦被中摸索着,攥住了她无意识蜷缩着的柔夷。那手握起来像暖玉,又软又暖,让他忍不住握得更紧些。
谢成昀先是捏了捏姜宁手背上的柔软,又转而捏住她的指肚,最后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说不出口的、阴暗的、偏执的念头都死死按在掌心里。
屋外似乎下雨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落在窗边,渐渐地,雨声与雷声交织,连成一片。
夏日的雨水溅起土腥味,随着夜风飘到内室来,吹散旖旎和迷惘。
睡梦中的姜宁似乎被雨声惊扰,她嘤咛了一声,无意识地往热源处靠了靠,额头抵在谢成昀的臂弯处。
她下意识的依赖,让谢成昀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睡梦中,姜宁被他的动作弄得不甚自在,她眉头微蹙,想要翻身转过去。谢成昀惊觉自己又失控了,他渐渐松开力道。
谢成昀低头看着怀里的姜宁,她红唇微微张开,呼吸平稳,睡颜安宁。她似乎累极了,头偏在一旁,几缕发丝垂在莹白的胸口,随着一呼一吸不断起伏。
真乖。
谢成昀眸光微动,他的手掌贴住她的腰,紧紧将她环住胸前,令她柔软的身子与自己亲密无间地贴合着。
他希望留在此刻,不想看到她醒来。
因为若姜宁睁开眼,或许他便能看到她满怀厌恨和仇怨美目了。
她仿若刚探出头的蜗牛,一下下尝试着再次接近他,今日又立刻缩了回去。
谢成昀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直至雨声渐弱,东方既白,一夜无眠的谢成昀心中郁结仍未消散,且无处消解。
他骑上快马至京郊校场。
校场四周立着斑朱漆箭靶,每隔一段距离,便摆着石锁和沙袋。那石锁将地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凹陷,而沙袋表面磨得发亮,露出里头粗粝的黄沙。
兵卒们呼声震天,赤着胳膊光着膀子,在沙袋旁操练着,一句句喊着口号。
下过雨的地面仍然泥泞,留下兵卒们深深浅浅的脚印。
谢成昀翻身下马,黑色劲装令他显得更加凌厉,他抽出兵器架上的剑,对众人道:“何人来与我一战?”
兵卒们起哄欢呼起来,谢成昀经常在校场中与众人比试一番。兵卒们倒也不客气,三三两两应和着,欲提着兵器前来。
一个圆脸粗眉的兵卒提着缨枪上前,他咧开嘴憨憨一笑,抱拳道:“请谢将军指教!”
缨枪与长剑碰撞几番,不过三五个回合,那兵卒落了下风,倒在地上哀嚎:“谢将军今日下手也太重,属下吃不消了。”
众人闻言笑骂他一通,不过也奇怪,谢将军平日与他们切磋,更像是检验训练的成果,从未这般干脆利落的比试。
谢成昀沉默地收起长剑,擦了一把汗。
因用力过猛,谢成昀肩上的伤口处被震得发麻发痛。这疼痛却让他觉得痛快,才能宣泄两三分心中无处安放的困顿和郁结。
发泄一通后,谢成昀简单换了被汗浸湿的衣衫,他擦了擦手,站在桌案前沉思。
桌案上摆着一张大齐边境布防图,谢成昀目光移了又移,最后落在一处关卡玄武关上,双眼微眯。
过了玄武关,北面便是近些年来对大齐威胁最大的鲜卑。前一阵子谢成昀领兵,已将他们击退至防线后二十里。
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又蠢蠢欲动起来。
“将军,这是今早刚送来的军报。”岑运快步走来,递上一封急报。
谢成昀展开一看,脸色愈发凝重。
又是一份相似的军报。
近日,大齐边境已有好几处哨所遭袭,虽然都是小股骑兵,但来去如风,明显是有备而来。
细细算来,如今已至夏日。此时北面草原,水草丰美,往年这时,正值鲜卑修养生息,畜牧养马之际。此时却一反常态,频频侵扰大齐。
谢成昀蹙眉,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玄武关一路向北,最后停在鲜卑王庭的位置。
“有古怪……”谢成昀喃喃自语,指尖又移向更北方的匈奴领地。
匈奴自前朝分裂后,南匈奴一直与大齐交好,鲜卑新单于慕容敕近来频频遣使,不知在谋划什么。
“将军,您可是担心鲜卑与匈奴联手?”岑运低声问道。
谢成昀没有立即回答。
鲜卑新的单于慕容敕,显然是有意结交匈奴各个部族,只是不知南匈奴的可汗会作何反应。
谢成昀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今夏未必安生。
可近些日子,谢丞相一心只扑在宫中,扑在小皇帝的一举一动上,自击退鲜卑后便不再过多动作。
谢成昀忽然想起前几日,面对相似的军报,义父似有似无的影射。
当时,谢丞相看了看谢成昀呈上来的军报,平和的面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子暄以为如何?”
谢成昀不明所以,谨慎回答:“鲜卑狡诈,自然是及时剿灭侵扰的军队才好。”
“子暄倒是说得轻松啊。”谢丞相仍回军报,肥硕的身子坐在椅子上,砸了一口茶,“而且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朝中还不安生,如何攘外?”
谢成昀只能拱手:“请义父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