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喜欢为开头,又聊了很多。
钱芸很忙,今天第一次空下来,特意拿出一天时间来陪景井,听景井说了很多。
比如,景井的名字。
“是哪两个字?”钱芸示意景井可以写下来。
景井摇头:“不会,写,字。”
钱芸语塞,她眼前的孩子外貌已然十岁了,却可能连笔都没握过。
酸涩弥漫心尖,她努力维系平静,咧嘴笑,害怕让其看出异样。
景井确实没发现,反倒觉得钱芸是不是没听懂,或者误会了什么,不然怎么听个名字乐呵呵的笑。
于是他找钱芸拿过纸和笔,写下了一个符号。
“#”
写完,景井把纸挪到钱芸眼前,昂起头,用期许的目光看她。
“你的jing是这个#?”钱芸手抚上纸。
明明刚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写字,但对于他的名字却可以用符号来表达,钱芸拿不准原因。
“很多,按,键,上。”景井用手比划一个长方形,钱芸疑惑。
景井零碎地蹦出些许字词,拼凑一起后,钱芸大抵有个数。
他的名字,第一个字是父亲给的,第二个是拿着电脑的父亲,随手敲击键盘跳出来的“#”。
也就是说,第一个景字源于他的姓。而第二个jing,即使他会写字,他也没有办法说出是哪个字。
它没有含义,它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符号。
他就叫#。
钱芸不敢沉默,怕眼神纯粹的孩子察觉异样,像是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一样,点了点头,立即转移话题。
“那小#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
不像,完全不像。
说他是十岁,都是勉强估算的结果。
这孩子太小了,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不但瘦,身高也停滞不前。
钱芸通过交谈,搞清楚了一点,这孩子是他们所在研究基地里工作人员私带的孩子。
问题是几天过去了,没有人闹到总部,说自己孩子不见了。
他的父母完全不负责。
钱芸笑着摸景井的头:“小#,今后你要不要阿姨一起生活?”
景井歪歪头,没懂他口中话的意思。
“就是今后不和爸爸妈妈一起,和阿姨,和林老师在一起,好不好?”
景井的线断掉了。
他从出生起没做过选择,乖巧听话,即便最开始发现他的时候奋力反抗,不愿意跟工作人员走,之后意识到对方不是坏人后没了意见。
景井的自我意识很少。
他呆在床上,其实父母没约束他出门——毕竟父母也不管他,但他依旧老实,偷溜出去也只有一会儿,还不远。
陌生人让他呆在一个房间,他乖巧呆着,哪怕门是开的,只会远远地凝望观察。
莫降石问他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迈向窗外的世界,景井不思考不挣扎,平静地回“不知道。”
还有现在的选择,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甚至想回答你决定。
看着钱芸的眼神,景井道:“我,应……该,知道,吗?”
钱芸诧异地“啊”了声。
景井缩了脑袋,低头不肯再说。
之后无论钱芸如何问、劝说,对于这事,景井终究一言不发。
而就在这几天,林老师偷偷来了一趟,拿来了几张照片给景井辨认。
景井指着其中一张喊了爸爸,林老师笑着说知道了。
再之后半个月,钱芸除了月初,没再来过。
林老师踩着半个月的尾巴,光明正大地推开门,将手里的资料晃晃。
他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
这一次,向来迟钝的景井从林老师的表情中看出了忧伤。
景井离开床,他拉着林老师有着老茧的手,粗糙的触感更安定他的心。
有史以来第一次,景井用双脚走过一个房间、一道长廊、下电梯,最后迈出步子走出门,离开建筑,走向窗外的世界。
悬挂于天际,被称为太阳的存在源源不断地给世界提供光亮。
景井切实地感知到当时,窗户溢下来时的光。
如同梦境一般,让人无法忘记,又无法记住。
景井从梦境醒了过来。
他揉着太阳穴,神经抽搐,刺痛感扎在脑中,一抽一抽,怎么都摆脱不掉。
景井在官方安排的房间里总睡不踏实,实际上他对于床这东西是有排斥感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躺多了。
后来能自己布置房间,干脆就弃了床,选择毯子。
虽然跟降石一起睡床倒不会不舒服,景井不自觉地想。
自餐厅和钱局聊过一次后,他们没再有交集。
景井的回答对钱局来说不好不坏,无视彼此是个最佳选择。
又一天,也可以说是最后一天。
前一天会议,大家一致认为“公布解毒剂研发成功的消息”可以公之于众,而要不要通过直播岛下的画面,或者参观等措施,让居民们真感受,就由今天的投票决定。
景井一早就打算弃票,所以对这次会议,他很淡然,打着哈欠就去了。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人零零碎碎只来了一半。
其中,钱局坐在中间,微笑着和旁边的人搭话。
如果来者是莫降石,还能发现钱局的笑比前几夜都要紧绷。
这几天来,景井大部分时间都很闲。分明如此,他的黑眼圈却格外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