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器丢失头顶妖王更迭,沧溟未有一日平静。
曾经上界同沧溟相连,上界灾祸倾至,一夜间血尽染九百九十层天阶,天翻地覆,神仙消散于大道轮回,未有活口,从此渡劫成仙只是神话,再无人飞升。
七七四十九日后,祥光乍现,雨露泼洒世间,青龙凭己力分割出一隅安居之地,史称沧溟,流离的妖族得以喘息。
两界一道忘仙门相隔,新生灵土对望仙家废墟。唯一混天鼎镇守这片摇摇欲坠的灵土,□□天地,被之奉为族中圣器。
灵气稀薄的大势不消,灭顶之灾便只是时日问题,可惜天道眷顾世人,庇护凡间,有些不得餍足的目光转向了天生四道灵脉的道界,分裂之心愈甚。
接着,外道扬旗,百年清平结束,祸乱伊始。
不过谁也没料到,在一场各家心知肚明的反叛中,一条方长出角的蛟蛇当真重伤上古青龙,坐上了妖王的位子。
仇欺雨坐于一处崖角,脚下峭壁千丈,烈风阵阵。他垂眼看向远处大殿前的鏖战,金戈相交之声到此地仍嗡鸣不断。
失去圣器镇守,这片土地灵力流失愈甚,桃源盛景不复,黄天焦土狼烟四起,干枯河床上生出深渊之花,无妖敢近。
他如此瞧着,一只小狐狸从石后跳出,几步靠近,竟行了个揖礼:“见过吾主。”
仇欺雨目光不动,应了声:“九尾。”
狐狸懵懂兽瞳乍然清明,再开口就变了个声,话里带着天生的阴阳怪气:
“我以为你最起码也带着圣器,结果你就这般道界凡间转一圈,两手空空地回来,回来寻死了?”
“圣器所在方位已定,只待时机拿回。”仇欺雨言简意赅,“在此之前先把那条蛟蛇处理一下,定定心。”
九尾听此,勉强坐下,报信儿道:“这殿前已经闹了七天了,他们心气浮动,不足以成事,那条蛇没出面,如今在东亭湖中,估计得了你已入界的消息。”
此时此景,蛟蛇用尾巴尖儿想想,也知仇欺雨此来是取他性命。
九尾感知气息不对,狐疑地看向他:
“对了,血玉呢?”
“……”仇欺雨沉默片刻,“拿去跟厉鬼做了个交易。”
“你是真找死来了?”九尾瞪眼,“那条蛇手里可有上界遗器,上次吃一堑不够,这次又没了血玉,你想要如何对付他?”
仇欺雨不欲多言:“无事,剥皮抽他的筋不成问题。”
上次当中也有几分顺势而为,暗中出界下寻圣器,不至于传闻那般离奇。
九尾打量其神色,心稳了稳,随后精准发问:“……你和那鬼王交易了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一阵寒意,后颈皮毛炸起。
仇欺雨侧首,狭长眼眸眯起,暗芒一闪,沉声:“几日不见,你话愈发多了。”
有猫腻。
九尾狐狸玲珑心流转,品出几分意味,但她也没胆大到敢触这主儿逆鳞,也就口头尖利点儿,嘀咕:“不成,改天我也找朱雀躲清闲了,及时行乐,大不了一起死。”
仇欺雨起身:“待我再归,便将青丘还你。”
九尾尾巴翘起,恭恭敬敬地俯身:“喏,恭送吾主。”
仇欺雨手提抱影,一脚踏下峭壁,身形急速下落。
耳边风声呼啸,忽地他手中长刀轻震,牵连着内里的血液频振,一道独特的声音遥隔万里、仍无比清晰地传至他耳边,让他甚至能够想象说者的此时模样:
“清风落花怎敌君,吾思……”
“吾思仇郎朝与暮。”
应是有些局促,那双眼眸闪躲,晃悠着两湾的水,润进眼尾的小弯中,人却仍绷直脊背,故作平静。
衣袂烈烈作响,仇欺雨垂眸,唇角弧度转瞬即逝,旋即消失空中。
天翻云涌,黑云携摧城之势压来,雷光隐现。
千万精妖脊背一麻,烙印骨肉的敬畏激起,令他们不住仰首,膝盖战栗,屈服于这天生的可怖威压,伏地阐述罪行,只求一泯。
阴云间,一道细长黑影迅速闪过,广阔无垠的颤动随之扑来,唤醒最本初的畏惧。
那是遥远的、来自原初的龙吟。
他们脊骨骤然曲下,有些支撑不住,咚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
天色异象在飞舟彻底脱出罅隙后消散,进入道界,天还是天。
“重日,”温雪蝉站在船板上,口中呢喃,“主位之争……”
萧广白靠在舟沿,接了句:“妖界那边又生事啊。”
自上界没了,独划出一块地成为沧溟,道界和妖界中间隔着无尽悬索,两不相往,关于妖界的记录少之又少,束于高阁,大小神话传闻亦传得离奇热乎。
道界人士在边界不少布防,不算敌视,当面对一个未知且力量无法想象的邻居时,总要谨慎。
飞舟先抵巽风,高门山梯之上云层,护门身着裴家校服,神色不动,分立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