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擦头发的手一顿,这声音仿佛从他心间冒出,他险些以为自己每天念叨那两句相思诗念叨出幻觉了。
天,他不至于想到这种程度吧?姓仇的在那两句词里下蛊了?
他转头怀疑地四下打量,没见人,那道声音轻笑一声:
“在找什么?”
“……”晏困柳惊了,也莫名松了口气,“真是你在说话?怎么跟鬼一样。”
仇欺雨踩过血泊,靴筒上的兽牙多了一颗,晃悠悠的,随着他的步伐来到亭下。
外面雷闪电鸣,风雨飘摇中隐见一庞大似蛇的身影,一把几乎不可见的黑刃直直绞进七寸,雨水几乎将血肉冲刷成白色。仇欺雨挑了处地方随意坐下,衣服上湿腥味颇重,紧贴其下绷起的肌肉,滴着混血的水,但往常刀上沾点东西都要擦半天的人,此时却没有任何要收拾的意思。
他神色中闪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在眼前浮现那远方青年的画面时更深更重,竟裹上了一两分虚假的温柔,声音暗哑:
“有血契在,只有你能听到。你在兑泽?”
他手指神经质地颤着,叫嚣着渴望血肉,可以是刀刃划过,也可以是……一些鲜活温软的漂亮东西。
如果晏困柳看到,或许会对仇欺雨眼下的状态感到一丝熟悉:瞳孔是似蛇的尖细,面上瞧起来冷硬,但远比那时少了克制,厚实冰层裂出一小条缝,露出其下翻涌滚烫的岩浆。又或者说,是杀相。
是青龙天生的杀相。
可惜晏困柳不知,还在暗暗嘀咕,好嘛,这点血算是给他绑死了:“嗯,回来以后就在这边住了。”
——亦不知,那不可见的视线正落他泡在池子里的脚,从小腿一寸寸向上,洁白里衣被发丝润湿,贴着脊背,脖颈是擦干了的,留着干巾拭过的淡痕,但那层薄皮肉却好像还在冒着水汽。
“受伤了,脸怎么回事?”尽管那伤口已经好得几乎不可见,仇欺雨还是一眼看出。
晏困柳下意识摸下脸侧,脚淌了两下温泉水,想了想:“厉不餍又来找我,他抓着我,说要划烂我这张脸,还差点掐死我。”颇有告状卖惨的意思。
没错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仗势的小人!
有大山为何不靠,几句茶言茶语的事儿,他就要给那死鬼找些不痛快,这样他才痛快——正好也拿捏下这位妖王大人的用心程度。
仇欺雨问:“为何不念我教你的法诀?”
“……”诶,这就不懂事了啊。他这儿告状呢,不应该先批评某个欺负他的恶鬼吗,帮他狠狠出口恶气什么的。嘁,男人,还是没那么爱啊……
晏困柳撇下嘴,没回话,以示不满。
仇欺雨不知某人当时不念诀是又在琢磨什么不见人的小九九,但他知晏困柳眼下的意思,从善如流:“嗯,我记下了。当时吓到了吗,心口又疼了?”
这才对。
晏困柳轻声:“很疼。”最好让仇欺雨把那只鬼的皮扒一遍——反正他鬼皮多得是。
“我会把这些还回去。”仇欺雨应下,“下次他再来,你记得念诀。”
晏困柳满意了,他继续拿干巾草草擦了几下头发,就缩腿,甩掉脚上的水,盖上干巾,听着仇欺雨那头的呼吸声:“你这段日子都在沧溟吗,做什么,怎么忽然想起来我?”
“……”
“仇欺雨?”晏困柳顿了顿,听着那道呼吸感觉不太对,又喊一声,“仇惜霭。”
两息后,才听到回声,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嗯,再喊一声。”
晏困柳察觉隐约的危险意味,正经念回名字:“咳,仇欺雨……你在干什么?”
“我在东亭湖。”仇欺雨答非所问道,“想不想来沧溟看看?”
事实上,他有些控制不住地站起,又走了出去,冰冷雨水浇在身上,刺进背后的可怖抓痕,而他感觉不到痛似的,骨子积攒到了极点的疯狂意味急需一个宣泄口,抱影飞回手中,锋利黑刃狠狠将那已经毫无声息的蛇头劈成两段,试图消磨却聊胜于无,心神仍飘在脑海中那道清瘦身影上。
这场肃清已经快要结束,属于这片天地共主的威压凌驾,让这方圆十里无一活物敢近。
“现在?”晏困柳有些惊讶。
仇欺雨深吸了一口气:“以后,等我回去后。想不想?”
晏困柳对书中的妖界还是很好奇的:“想,那里怎么样,景色好看吗。”
“眼下有些难看,不过你来的时候应该就好了。”
晏困柳听着这还算正常的语调稍微放下心,去拿外袍披上,瞥见还躲在石头后的小东西:“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欺负过我家小瓦啊?”
“小瓦?”
“瓦猫。”晏困柳随口叫的。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