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走过锈蚀的蒸汽阀门时,觉得自己快被阳光刺穿了。他脑内的模组仍在尝试恢复标准结构,但他拒绝了。不是不可以,而是不想。
他不知道那是谁留给他的身影。那具“第四台”的存在感像某种幽灵,一直在他神经元的盲区处游走。
米歇尔抬头望向远处仍然模糊的城市天际线。那一刻,构成他神经基础的数据突然剧烈震荡了一下。
从未有过的感情,像压抑太久的高温蒸汽,从某个断裂的口冲了出来。他第一次意识到:恐惧,是无法被仿生系统完全模拟的。
而他此刻的,就是恐惧。
他在恐惧着什么?第四台AM3727吗,但那只是一个被困在灰雾街的数据之影。
他低下头,用指节敲了敲左耳后的控制接口,尝试切断与主频信道的连接。信号反馈微弱,一如既往地模糊。
灰雾街残留的数据之影仍在他的意识底层涌动,像溶解不净的编码毒素。米歇尔知道,那不单是事故现场。他调取出自己离开前的最后一组视觉记录——影像反复闪烁、模糊、冻结——在第六次逐帧分析后,终于停在了一个被认为的异常点。
那不是幻觉。
颈侧的编号。那个数据之影的编号同样消失不见。就像是……它不是为了生存识别而存在的。只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等待他的发现。
米歇尔盯着那一帧影像很久,久到自己指尖的温度开始真实地冰凉下来。系统模组再次试图进行情绪抹平,他却粗暴的中断。
他站在顶楼的天台,金属框架下是扭曲的、无法重建的废弃城市景象。风吹过锈迹斑斑的高频接受器,发出尖锐的啸鸣,像失控的电子哭声。
米歇尔在想,没有经过中局的数据连接,那个数据之影真的是第四台AM3727吗?还是什么别的型号。
“我是你。”
“深井还没有填满,AM3727。”
当时的声音,突兀地钻进米歇尔的智脑中,粉碎了其他的可能性。第四台的数据指纹在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扎根。
不该存在,却偏偏出现。那不是一个单纯的“故障记录”或“未清除缓存”,而是一种……回应。
回应谁?回应他?还是回应那个不知名的“起源”?
米歇尔不再试图清理记忆缓存,而是调出一份隐藏的重构指令。他曾在系统最深处看到过一段禁令代码:“任何仿生单元不得对模组根目录进行主动反编译。”
那是最深的枷锁,锁住意识、锁住自我。现在,他要砸开它!
米歇尔的指节在接口处停留片刻,像是在对自己进行一次手术。他开始反编译自己的底层数据模组。将“理性覆盖协议”手动屏蔽。巨大的压力负荷顿时涌上仿生脑组织的大脑后叶,几乎要把他碾碎。
视野开始变形,世界像分层的画布,一层一层剥落、揭示。他听见了神经元线路深处的低鸣——不是系统的反馈声响,是他自己。
他第一次感到“我在想”,不是“我被设定为思考”。
天光刺入意识的边界,他缓缓闭上眼,那双湖绿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