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大陆不乏灵山仙岛,但《混沌寰宇图志》上面对于启碇仙岛的描述却只有寥寥几笔,是为“海阔不敢及,天高不可触,鲲鹏扶摇不能至,得无归墟之境”。
白止止虽极少出门,不过解闷之余也常阅览各类图志或游记,对启碇仙岛早有耳闻。
可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二门不迈的白少爷只凭借“归墟”二字的字面意思,便误以为这启碇仙岛与海里的山谷深渊有关,于是一边躲开御仙盟的后方追击,一边跑到帝烨城的码头乘船。
所幸他不分客船商船,而且运气不错,搭乘了船九的商船,期间经过渡口更换船鸢、遁空跃迁、突遇大雾,次日天蒙蒙亮时终于结束了半天加一夜的旅途颠簸,来到了助他成就“宏图大志”的启碇仙岛。
只不过这仙岛和他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并不是一座海岛,而是南慕仙郡密林深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峰。
此时正值悬日初照,撷雾的晨曦在半山腰倾洒一片岚光,将大半山峰都笼罩在岚气之中,甫一望去,满目空濛,遥想顶层的学苑也应是云蒸霞蔚的大观景致。
白止止踏着山梯,拾级而上,满怀期待地往山顶攀登,可是越往上爬,这雾气越浓重,山风也越添森凉,本来好端端隐在薄雾后的朝霞更是突如血染的残红,狰狞地撕扯着天幕,山色忽地就暗沉下来,举目生寒。
所谓的仙岛突然变得可怖,惴惴不安之下,白止止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该继续往上还是立即下山。
而正当他在原地徘徊时,耳边幽幽然飘来一声:“新来的?”
这声音虽有气无力,但森然的音调配上这阴冷的山雾却如开山的刀斧,蓦地将人震得腿脚发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白止止身躯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转动脑袋,结果忽地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把他吓得转头就要往山下跑。
近侧这个披头散发的白脸鬼似是料到他会被吓跑,以至于他方才做出逃蹿的架势,这白脸鬼便反应极快地抓住了他背上的行囊。
“时辰不早了,跟我走吧。”
白脸鬼虚无缥缈地出声,犹如勾魂的阴差鬼使,丝毫不讲情面,扯着与白少爷难舍难分的家当就往山上走,直到行至一座凛立的牌楼前才滞住步子。
这座牌楼看起来有些年头,漆体已然脱落,斑驳不堪,门额上石刻三个殷红欲滴的大字——晏峈巅。若是把这三个字单独拆出来,每一个字都寓意不差,可连在一起念时却有些骇人。
晏峈巅??……阎罗殿!
死死盯着这三个字的白止止咽了口气,而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有水滴从其鬓角滑落,不过此刻的他已分不清那是山中凝结的露水还是涔涔的冷汗,他只想知道他花了五块银锭飞渡而来的地方到底是仙岛还是鬼域啊!
“入学文笺带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被白脸鬼拉长了尾音,阴颤颤的声调随山风掠过白止止耳边,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且这震天响的大喷嚏正对白脸鬼的大白脸,与此同时,还伴随有一阵邪风迎面扑过这白脸鬼。
随即映入眼中的一幕是白止止做梦都妄想不到的,他像看稀有物种一样打量着眼前的“男鬼”,良久才暗戳戳惊叹一句:“这……好黑吆!这不会是从画本里跑出来的黑无常吧!”
皮肤黑了九十度的“男鬼”:“……”
我的面膜!我的仙品级美白面膜啊!!
白止止没想到自己一个喷嚏竟能助山风一臂之力,让“男鬼”露出了真面目,只是这黑脸还不如刚才的白脸耐看,那张白脸虽然像鬼,但好歹是人相,可这黑脸上面布满了黑黝黝的毛发,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山里某个长毛的煤炭成精了呢。
“煤炭……不对!是仙君……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意识到得罪了这位煤炭仙君,白止止忙赔礼道歉,待转眸看了眼那白脸飘走的方向,又战战兢兢地问,“仙君,您那脸还要吗?仙君要是还要脸的话,我,我去给您捡回来?”
“不要了~”长毛黑脸男望着随风飞扬的面膜,兀自阴森森地开口,“要脸也没用了~晚了~白不了啦~”
也难怪黑脸男会说出这番生无可恋的话,毕竟作为成精的火兽祸斗,他自诩在妖兽中修为拔尖,理应受同族敬仰,却不想,因一张煤炭脸而遭同族嘲讽挖苦多年。
于是他背井离乡,在鬼域闯荡百年,好不容易学会了不怎么地道的人族语言,还凭济世善行受蓝巨城城主提拔,得了给启碇学苑看大门的差事,并获得了美白的仙方,据说只要将此仙级面膜敷够七七四十九年就能变成翩翩小白脸,而且中途不能断敷。
但好巧不巧的是,今日恰是他大功告成的日子,却没想到竟被一个小白脸毁了,可气啊!更可气的是,这小白脸的脸竟然白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真是兽比人气死兽啊!
见对方因容貌焦虑而自暴自弃,愧疚的白少爷不知该怎么劝这位煤炭仙君想开点,绞尽脑汁思索半天,才克服社恐的紧张心态,学着说书人铿锵有力的声调夸赞道:“仙君,您这脸色,世间少有,堪称奇迹,寻常人就算在烈日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年也晒不出此等脸色,仙君您真乃不凡之人!”
白止止说着,小心觑过煤炭仙君的黑脸,只见后者用一副吊死鬼的眼神瞪着他,不一会儿,张开的嘴里居然冒出了白烟,汇入了山间浓浓的雾气里。
“哎呀!仙君您,您冒烟了!”
“是啊~”黑脸男吐着雾,语气轻飘飘地说,“让你气的。”
白止止:“……”
等把满腔的火气都吞吐出去,黑脸男悲叹一声,无精打采地开口:“入学文笺呢?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