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郁青惧怕医院。
她记得太平间位于医院的负一楼,整个一层都没有窗户,顶灯伪装太阳,发出惨白的光。中央空调的扇叶某一片系着两指宽的一根红缎带,缎带晃动着,证明空调正在运作。
郁青闭上眼睛,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空调的冷气从发顶侵蚀大脑。她无法动弹,她不得温暖。
电梯经过负一楼没有停下,直达三楼后才发出开门的叮铃提醒。
郁青踏出电梯,臂弯有一道暖缠上来。她向暖意的方向看去,齐逐鹿背着新买的手袋包,对她施以安抚的微笑。
郁青心神稍宁,面对走廊里靠在墙边的高峤和祝芳岁。但她没有理她们。她先对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三位喊:“高伯伯,柏伯母,姐夫。”
高如阜对郁青点点头,眼风落给一侧站着的高峤:“怎么把灼灼也叫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高峤没有回应,郁青替她答:“伯伯,不是高峤姐喊我来的。是小风给我打的电话。”
说到这里她刻意的扫视一圈,没有看见高峤的那位小外甥女柏风,“她说妈妈流了好多血,她害怕。小风呢?”
“她奶奶在家陪她。”高如阜这几年老了很多,但他不肯服老,鬓角白发被染黑,新长出来的白色发根在悄悄‘出卖’他,“灼灼坐吧。柏岭没事的。”
“她本来就月份大了,不好好休息,偏偏要看书费神。”柏舟近些年也见老,皱纹很多,皮肉松弛,嘴角往下掉,“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伯母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柏岭姐姐会没事的——额,她这个月份可以生了吗?”郁青蹲在高如阜和柏舟面前,后话问的也是柏舟。她毕竟没生过孩子,不了解这些。
嗤笑在这个当口由高峤的嘴里发出:“不能生也得生了。爬梯子去拿书,我真不知道她怀着孕还装什么爱学习。”
“姐——”郁青皱起眉,厉声制止她,“柏岭姐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她会从梯子上摔下来啊。”
高峤抱着胳膊,低下眼皮看郁青,“你跟我说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第一次生孩子吗?她以为自己四十多岁很年轻吗?不知道保护自己还想给两个孩子当妈,她蠢?”
“高峤姐!”郁青猛地站起来,“你,你,伯伯伯母还有姐夫都在这里呢!你别这么说!”
“怎么?我不这么说她们就能把我当孝女了?”高峤挑眉,眼神脸色和语气冷如尖刀,一寸寸平等地划破在场所有高家人的皮肤,“她们自己要装脸面,不把女儿当女儿,不把老婆当老婆,看女人和生育机器没有区别,我说几句实话也不行?”
“高峤高峤,好了好了,少说几句。”一直沉默的,戴着眼镜的瘦弱男人站起来。他是柏岭的丈夫程明,也是川市光华小学的副校长。
郁青从来很佩服她这位‘姐夫’的忍耐力。面对说这样话的高峤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和稀泥而不是发脾气。
“滚。”高峤甩开手。
“你闹够了没有?!”高如阜的掌心重重拍到长椅扶手上,“我不说话,你真要翻了天了?!”
高峤扯动嘴角冷笑:“你说不说话我都这样。”
“你这是什么态度?”
听到高如阜提高的音量,祝芳岁不得不拉住高峤:“高峤,这是在医院,别那么大声。”
高峤刚张开嘴,瞥见祝芳岁后深吸一口气,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