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岭生前温柔和善,人缘很好。她的朋友们和自发前来送别的书迷们聚在一起,说着柏岭生前为她们所做的善事。
高峤听了一个又一个怀念柏岭的故事,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盛。她一手把衬衫最顶端的扣子解开一颗,眼风扫过人群,不见郁青和齐逐鹿。正巧找到借口。
她拍拍一边被书迷们围起来的程明的肩,“我去那边招待一下客人。”
程明还来不及反应‘那边’是哪边,高峤已经转身离开。一抹高挑的黑色背影也随之出现在程明视野,那是祝芳岁追着高峤一起去了。
墓园是山坡的结构。柏岭的墓在山坡快要到顶的位置。高峤离开人群后沿着石阶一路往山顶上走。山顶这一片的墓碑重新修葺过,她左右两边的墓碑看起来都很新。有的刻了红色的名字,有的刻好了照片,有的墓碑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高峤左手边的墓碑上刻着一张笑靥如花的女孩面孔,底下红色的大字写着她的名字,‘1987年11月11日 - 2005年8月30日’。
高峤停下脚步。
“你看这个女孩子。”高峤没有回头,但是知道她身后跟着祝芳岁,“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祝芳岁在高峤下一级台阶跟着站住脚步。高峤所说的女孩子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时甜甜的,看着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真年轻啊。”祝芳岁附和高峤的话。
“她死的那年是我去英国读大学的那年。”
2005年。她和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同时离开家。不知道这女孩子去世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是留恋还是释然。
高峤只记得自己当年离开家,看着飞机顺利起飞的那一刻她彻底松下一口气:终于离开了。
“如果当年我没有走的话,今天你在这里看见的说不定就是我的墓碑了。”高峤微微侧过一点头,嘴角含着零星笑意,分不清是苦涩还是庆幸。
“你读大二的那年是我考上大学的那年。”祝芳岁走上一步台阶,和高峤并肩。她挽住高峤的臂弯,“过去了,高峤,都会过去的。”
“是吗。”
阴云压得愈发低了,好像伸手就能够到即将落下的雨。
“是啊。”祝芳岁的话和卷着落叶的风一道吹过来。那阴云已经承载不住积攒了一整天的雨的重量,细密的雨丝随着风一起落下来。
高峤和祝芳岁站在渐渐落大的雨里,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十八岁少女相对。
高峤在心中无声的提问: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是悲剧吗?你是病死的,意外,还是自杀呢?离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有下一世吗?有下一世的话,你还想过和这一世同样的生活吗?
这些问题自然都得不到答案,也无所谓答案。
过去就是过去了,死了就是死了。这个十八岁少女的一生结束了,柏岭的一生也结束了,她们的□□死去,不会再创造新的记忆,也不会再有未来。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能够在那些已经过去的‘过去’里找到她们。而只要她们曾经存在过,她们就一定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
——哪怕这痕迹是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