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烟火秀”渐渐暗淡了下来,所有一切欢乐的喧闹的齐聚一堂的事情都会在到达峰值后变得疲软,直至平息而被人们淡忘,反正明年又会有一场新的别无二致的烟花秀,人生就是由无数个“平淡到灿烂”、“灿烂到平淡”如此循环往复的时刻构成的。
人群渐渐散去,空气里到处都是爆竹燃烧后那股子灰烬的味道,几条路堵得水泄不通,这种几乎能让全城三分之一的人都来参与的“全民活动”,竟然一点提前准备都没有,没有供看完烟花的人们回家的公交车,出租车司机又凶又吵还漫天要价,小路上全是成群结队玩得尽兴想要回家和少数张罗着下一场的人。
林一游说:“酒店离这里还算近,我们还是走回去吧。”
人满为患,陆屿矜点了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别被人群冲散了。”
今夜的晚风很轻柔,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们唱起了歌,好像是周杰伦的,林一游笑了:“我上学时就听这个,他们现在还在听。”陆屿矜偏过头,看见她浓黑的头发被吹动着,因着对那群少年少女们的另一个世纪的怀念和艳羡,也因着对她无限偏爱的晚风,她实在美得不像话。
陆屿矜不受控地收紧了右手,这样她手腕的脉动,他能感受得更清楚,这一秒,成千上万的人走在这条路上,但只有他们两个彼此相伴,他们融入在人海里,齐头并进,而后又会从人海里消失,回到该去的地方。
就像柿子树结满了或大或小的柿子,都被装在一个麻袋里,但只有两个叶子都长得一样的柿子被选中做成了同一罐果酱,重要的不是他们被运输到国外还是被放在超市货架,重要的是,他们是同一罐果酱。
早上吃过早饭,他们又驱车赶到了尹明铮的别墅,刚一见到他人,他就直接地对林一游说:“你跟我来书房,就我跟你谈。”
林一游跟陆屿矜对视一眼,便跟着尹明铮进了书房,后者定定看了她半天,终于问道:“你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猜到了你为什么答应了我爸的条件。”
“猜?”尹明铮冷着一张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电话里那么信誓旦旦,结果你又在诓骗长辈,我真是多余信任你……”
“舅舅”,林一游轻声道:“我原本忘了一段记忆,但是昨天我突然想起来了,在外婆家三楼的洗手间……”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知道尹明铮一定想起来了,又或者说只有自己淡忘了,她的舅舅作为当事人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的这段留白缓和了她作为后辈跟长辈讲起这种“不太光彩”的风流事的尴尬,她给足了尹明铮消化的时间,不过她想,对方同意见自己心里一定是有预期的。
她说:“我猜我爸用这个作为把柄要挟了您。”
“所以呢”,尹明铮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显然跟自己十几年没见的外甥女说这些实在是难为情:“你也来要挟我?你比你爸晚了一步,你要是想喝汤去找你爸谈,他应该会看在你是他女儿的份上给你分点。”
“不,我没兴趣拾人牙慧。”
“那你想怎么样?”
“我也有他的把柄,可以帮您跟他制衡。”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尹明铮有些不可置信。
“我要那块地啊。”
“你要出卖你老子?”
林一游风轻云淡地说:“对。”
“别是你们父女俩串通好的又来坑我。”
“我跟您说了,您就不会怀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
林一游进书房二十分钟后,书房门就开了,她神色淡淡地走出来,仅仅对视一眼,陆屿矜就知道这事成了。
尹明铮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略微尴尬地跟陆屿矜点了点头,还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吃个便饭,林一游婉拒了,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这个舅舅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他伸长脖子问:“你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
尹明珠过得怎么样,她实在不能替当事人做出判断,她愣了一秒,轻声道:“事成之后您可以亲自问她。”
走出尹宅的路上,林一游深深呼了一口气,心中的重担终于落下,陆屿矜过于平静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我和我舅舅谈了什么?”
“我猜到了你所说的把柄,但我猜不到你拿什么去谈条件,不过我确定是你家内部的不愿公之于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