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薛琳琅果然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当他站在金华殿内,用尚未脱去稚嫩的少年嗓音,喝令所有太医退下时,薛太医腿脚一软,重重的跌坐在地。
外殿中只剩下这父子二人,薛琳琅目光淡淡地扫向父亲,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父亲。”
他屈膝半跪在父亲面前,右手抬起,欲要搀扶父亲起身。
“啪”!
一记耳光挟着风声,狠狠的甩在了他脸上。
薛琳琅被打得偏过头去,牙齿磕破了唇角,顿时一股咸腥弥漫在口腔。他沉默片刻,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拭去唇角血迹。再抬眸时,那双野性难驯的眼里平静得令人胆寒。
“父亲累了,回去休息吧。”
“你,你都做了什么?”薛太医猛地扑过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衣领:“你还要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薛琳琅握住父亲颤抖的手,神色依旧漠然:“至于我还想做什么……圣旨已下,儿子不过是奉命行事,您也不想抗旨吧?”
“逆,逆子!”薛太医气得浑身颤抖,猛地推开儿子,艰难的站起来。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你休想拿圣旨来搪塞!你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盘算,真当为父不知道?!”
殿内烛火摇曳,将薛琳琅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却有一团火苗在他眼底跳动。
“您知道最好。”
淡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悔意,薛琳琅依旧毫无波澜,缓缓的转过头,慢慢站起身来。坚定而又冷漠,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再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这世间之事,本就复杂难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您若执意将我视作家门败类,那从此以后,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琳琅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都绝不会连累父亲。”
就在这一刻,父子多年的亲情瞬间支离破碎。
薛太医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儿子那一字一句,如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怪不得世人常说……‘药不医心病’……”老太医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我曾竟天真的以为你还有的救,却不知你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话至此处,薛太医痛苦的闭上双眼,一滴泪缓缓落下,心口处不断翻涌着愤怒、失望与剧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
“我薛家世代行医,救死扶伤乃是本分!你身为薛家传人,心里装的却从来只有自己,那些救死扶伤的本事,于你不过是为达目的的阶梯。我……我就不该教你医术,你根本不配学医!”
“父亲这么说,倒也无妨。”
薛琳琅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他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背对着父亲,眼底冷光浮动,竟慢慢扬起了嘴角。
“仁心也好,私心也罢,医术在我手中,自然要为我所用,其实儿子一直如此,只是父亲……从未看清罢了。”
“你!”
薛太医浑身剧颤,突然抬手捂住了心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嘴唇颤抖着似是要说什么,可眼前却陡然一黑,意识渐渐模糊。
他身形一晃,踉跄着向前栽去,却在即将倒下时,被一双冰冷的手稳稳接住。
“父亲。”薛琳琅微微倾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父亲,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儿子长大了,今后的路……该我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