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扇下来的时候林禹是不敢置信的,目光直直看着对方怒气腾腾的脸,很快他就调整好姿态,敛首站正等着下一记巴掌过来。
“你把自己摘得倒是干净得很!”
林禹微微低着头道:“我没摘,事实如此。先出手的是他,我忍了两拳没还手,先撤手的是我,他气不过补了两拳,我又没还手。这事儿说破大天也是我正当防卫,您这么生气是为什么呢?”
“好,好。”掌风撩到脸上带着刺麻的疼,比第一下狠得多,“你确定要拿这种话来搪塞我么林禹?他为什么打你你心知肚明,明明是你对他有意见,几次口无遮拦故意引得他对你怀恨在心,你先寻衅滋事,你诱引他对你动手,你认为这是你该履行的职责?这是为人师表该做的事?!”
看来对方全都知道,林禹索性也不再推脱,干脆道:“所以作为老师我也没欺负他,我白挨了他几拳,不然您以为凭他能碰到我吗?”
“好一个没欺负人,你那是让着他?不就是为了自己事后能撇清?作为老师不挨两拳就打人实在说不过去。你连这件事的后果都做成了对自己有利的样子。正当防卫,呵,你倒是有手段,让他都无处说理。林禹,你三十了,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耍这种心眼儿有意思吗?”
“一个只会霸凌弱者的人我需要对他客气吗?这样对他算是轻的,我要不是顾及别的,我要真想惹事,他的胳膊腿儿早就被我卸了!”
又一巴掌扇下来,林禹偏过去的头很快摆正,本就五彩波澜的脸此刻渲染得更加鲜艳。
“这件事无论如何轮不到你出头,学生自有他的家长管束,霸凌也自有班主任调解,轮不到你出手教训。”
林禹冷笑:“家长什么德行我就不说了,班主任要是真能管,我至于会出手吗?老……杨老师,霸凌者多可恨您知道,那样的人只能以暴制暴,他就该死!”
“你的想法太极端,你要是因为忘不了过去那些事心怀怨恨何必要回来?别拿孩子们的未来给你当踏板,教书育人是很严肃的事,你的心思太多,学校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离开。”
不容置喙的严厉让人心里忍不住打鼓,操场上喇叭激情昂扬的结束声覆盖学校的每个角落,嘈嘈杂杂的声音陆续回到这栋楼上。
没时间再多说别的,门边的墙上贴着块镜子,林禹走过去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脸,三个耳光全都落在一个地方,左脸浮起五个明显发紫的指痕,再结合原本的伤,林禹心中苦笑,这回可真是被打成猪头了。
还好口袋里带了口罩,取出一个戴上,能覆盖大部分伤,只剩眼角那块淤青和口罩侧边实在遮不住的耳光印记。
能遮一点是一点吧。
林禹把门锁打开,最早一批回来的老师们都已经到了楼道,林禹回到座位上,只说了一句:“我不会离开,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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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这,就这,怎么了?”
能坐讲台旁边的都不是一般人,不是一个班级的灵魂,就是一个班级的祸害。很显然五班这个属于后者。林禹刚来一个多月,他算是半路把原来的老师顶下去的,对于这种空降的学生们一般都很难接受,会有一段时间听不进课的不适应。更难缠的甚至会有为以前老师打抱不平的,尽管他们可能跟以前老师的关系也相当一般,可这不妨事,只要能跟这个空降的老师作对,什么都可以当做理由。
还有一种适应能力比较强的,看已成定局,就立马来跟现在的老师搞好关系的。
正好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从上星期开始,林禹就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位的主动示好。
所以面对他好奇又幸灾乐祸的问候,林禹乐滋滋的回他:“看不出来么?被揍的呗。”
“那您这是被揍美了?”
“……”
“被谁揍的?老师不是我说,您这女朋友也太暴力了,打得都见不了人了。”
“……”
“好吧我闹玩的,我不知道你结没结婚,但您挨揍这事全校都知道了,秋昭打的嘛。”
“……”
被全班五十多号人看热闹的目光洗礼,林禹心态良好,捏了捏口罩上的鼻托,挑眉问道:“谁说的?就是我女朋友打的,跟秋昭有什么关系?你可别造谣。”
“学校都传遍了这事还有假吗?”
“同学,你得明白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一良好公民怎么可能打人呢?”
“哎哟你可别装了,昨天下午那阵,政治课那会儿吧,我们几个没在班里,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摁着秋昭哐哐揍啊,靠太狠了,怎么练的啊?教我几招呗。”
林禹算是明白了:“合着是你们几个给我哄扬的,我说呢这传播速度也太快了,头天发生的事,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了,你比村头那些老头老太太的情报战都厉害。”
“别别别,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老师你想想大白天的,操场哎,你要是个背人的地方也没那么快,操场哎,这几栋楼哪个楼没有个几面窗户正对操场的?哪个班里没几个不听课看窗外的闲人?你这现场直播的观众太多那能赖我么?”
难道真是他太高调了?
好吧,长记性了。下次选个墙角什么的再揍。
“四十五分钟的课你还想耽误我多长时间?既然你这么爱说,古埃及人用的文字是什么文字,秦望飞同学请回答。”
“……”
“现代工业起步的标志是什么,上节课刚讲的知识点,不会也不知道吧?”
刚才一直振振有词的人突然哑巴了,满教室都是找答案的翻书声,林禹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行了,后边站着去吧。”
秦望飞:“……公报私仇,一定是公报私仇!”
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后走,一点沮丧意思没有,看到后边几个兄弟的迎接反倒乐呵呵地像回老家一样。林禹:“秦同学上课都不拿书么?”
那人立马翻回来,从桌上拿了媲美刚刚印刷出来一样的书,连根笔都不拿,扭头又投入后排兄弟的怀抱了。
整节课后排那几个可能是被“这年轻老师真敢打学生”这件事震慑了,一个个都老实了一倍不止,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倒算是林禹的意外收获。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到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学生身上。
初三学生的个头基本都长开了,可这人却比一众大高个儿的男生瘦小不少,甚至长得快的女生都要比他高。
又瘦又小,皮肤还有些黝黑,戴着个黑框眼镜,呆头呆脑又畏首畏尾的样子让人很难喜欢起来。
林禹一边溜达一边拿着书侃侃而谈,讲得扩展知识比书本上的东西还要多,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他故意绕了个弯儿溜达到那个孩子身后,匆匆合上的本子里留下的内容还是被林禹收进眼中。
他敲了敲他的桌子:“我讲到哪了?”
那孩子站起身,低垂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禹道:“站着听。”
“下课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