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牛蔓珠痛声大喊。
鲍柏亮立时吐出一口鲜血,他本就重伤未愈,现在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牛蔓珠眼神变得阴狠,她本想着顺从舒之薏,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可没想到她却如此毒辣。
“你这贱人!比我们还恶毒!”
鲍柏亮一边咳着血,一边骂道:“没错!她这贱人心如蛇蝎……实在太狠毒了!”
听闻此话,舒之薏神色并无任何波澜。
她没有因此动怒,反而微扬唇角,平静开口道:“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接着打。”
“啊啊啊啊!”
下一刻,舒之薏眸中透出几分复杂之色。
虽说她并不理会他们的话,可方才听到他们这番辱骂,她忽然生出些怪异之感。
她似乎变了。
她如今,竟也能对人如此心狠手辣了。她坐于高处,冷面俯视着堂下之人,冷声吩咐着下属施刑,甚至,她很想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疯魔的心思,竟也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在这久了,难免不受在此地所经历之事的影响。
她见过伪面之下的丑恶,见过血肉模糊的惨状,见过荒淫无耻的暴行,见过私欲滋生的嫉恨,见过蚕食人心的肮脏。
她也不知,她何时变了。而这种变化,是对的吗?
不,比起他们,她的心还不够狠。
她身在此地,如今早已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大理寺官员。为官之道,便是克己奉公、清廉自修、执政为民,以律法为本,守正义之路,解百姓冤苦。
诱骗欺辱残杀百姓之罪,她会让他们偿还。
“停手。”舒之薏突然开口。
第二十大板落下,鲍柏亮已被打得满嘴鲜血,昏了过去。
“先将鲍柏亮押下去,待他清醒执行宫刑,若他还活着,再继续执行余下的杖刑。”
牛蔓珠口吐鲜血,咬着牙低声道:“你……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
舒之薏接着道:“至于她,直接押下去,继续打。”
“是!”几人立即将鲍柏亮与牛蔓珠拽起,拖回牢房。
舒之薏又看向韦牧枫,“将他也带下去吧。”
“等等。”韦牧枫开口道,“舒大人,草民想向百姓亲自谢罪后,再离开。”
舒之薏默了默,点头应下。
“谢大人。”韦牧枫站起身,转身朝向身后的百姓,慢步走上前。
先前那一张张脸上满是忧愁、害怕、焦虑,时至今日,已化为哀痛、愤怒、怨恨。
从前,他们将他视为爱民如子的好官,可一息之间,他们便已将他视作仇敌。
他身为此地的父母官,既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便该受万民唾骂。他的罪,百死不能赎。
韦牧枫忽然解开衣带,亲手脱下了官袍,又抬手将官帽拿下。
他侧头看向身后的一名属下,那人立即上前接过他的衣帽。
看着他这一身官服,舒之薏突然生出些惋惜之意,可心中却又是无可奈何的滋味。
他勤勤恳恳多年,在位期间勤政爱民、清正廉洁,如今却因这一桩案子声名尽毁。可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有悔,却也无悔。
韦牧枫再次跪下,抬手拜倒在地,停顿片刻直起身来,红着眼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我不敢奢求诸位原谅,只求诸位莫要将对我的恨,累及我的家人,我韦牧枫在此谢过了!”
“今日,我便以死谢罪,告慰亡灵。”
话音落下,韦牧枫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迅速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划,大量血液顿时溅射而出。
“韦大人!”舒之薏一惊,立时站起身高呼道。
“嘭!”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韦牧枫径直倒地,立时咳出一口鲜血,血液深入咽喉鼻腔,让他再也无法开口言语。
脖颈的血液不断流淌,渐渐染红了他这一身白衣,又为地面添上一片鲜红。
这抹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老爷!”
“爹!”
姚茹双带着孩子一直站在远处,此刻亲眼见到韦牧枫自刎于人前,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快步朝韦牧枫跑来,临近他时见到的却已是满地鲜血。
韦牧枫望向他们,渐渐露出一抹浅笑,便闭上了眼。
姚茹双蹲下身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摇晃,不断呼喊道:“老爷!”
“爹!你醒醒!”男孩的哭喊声越来越大。
“老爷,你怎么能抛下我和安儿?!”姚茹双痛哭出声。
见状,一众百姓一时讶然无措。
他们没想到韦牧枫会如此,他们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妻儿的安危,才会一直顺从人犯,但他们忍不住去恨他,恨他这个帮凶。
恨他自私,怨他无为,气他欺骗,可他不过也是一肉体凡胎。既是人,便会有私情,有私欲,有私心。
因他为官,百姓才希望他能大公无私,万事以百姓为先。可他未做到,便要承受百姓的苛责与怨恨。
但直至此刻,见他诚心悔过自刎谢罪,留妻儿悲痛欲绝存活于世,他们对他的恨与怨却逐渐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