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忽然闪身到幽媓面前,美丽的脸惨白如纸,可神情却在笑,眸底闪着妖冶的光。
“我要把你,留在这里。”
漫天大雪如海啸山崩,风的呜咽形同鬼哭,行尸走肉般的巫族人如潮水般围堵过来,口中念念有词。
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为什么放任我们毁灭在烈火里?
你是巫女,你是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巫女。
为什么要走?
你这个叛徒。
幽媓面色惨白。
南姻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实在离得太近,幽媓甚至能从她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想杀了我,对不对?”
南姻勾着唇角,眼底有鬼火燃烧。
“来,对准这里,刺下去……”
幽媓的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对准了南姻的心口,她发现南姻全身的皮肤忽然变作透明,甚至能清晰看到血肉经络,还有藏在森森白骨之后的那颗跳动的心……
锋利的碎片离心口只有半寸。
她拼命想阻止自己。
“你害怕了?”南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怎么现在就会害怕了呢?杀人,祭祀,你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
幽媓说不出话。
这话比碎片更加锋利,顷刻间就划开了她封藏在心底的记忆,她想起那片辽阔的雪原,暗夜降临时,巫民们会选出十个未满一周岁的新生儿,放干他们的血液灌溉封印,与远在大荒之外的暗神对话。
有几次,父亲还把匕首递到她手里。
她害怕了。
他却说:“杀人祭祀,天经地义。”
她心中海啸山崩,天地混沌,正如此刻。
风雪漫天。
幽媓抬眸。
“我不想杀人。”
周围的人群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风雷涌动,地动山摇,远处山川雪岭崩碎,整个世界都要在旋涡中淹没。
听到了吗?她说不想杀人!
懦弱的巫女,忘记了自己的血脉……
叛徒!
叛徒,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对得起自己当初的誓言?你曾许诺要拯救我们,可你如今胆小自私,该死,真该死……
幽媓深吸了口气。
有月光穿破云层,她的灵台忽然有片刻清明。
那月里的涟漪,再次出现了。
“……当年,尧光为镇住渺岳,动用了寒山玉。寒山玉光辉灿烂,皎洁无暇,是取明月残片打磨而成,尧光用它弄瞎了渺岳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什么。
寒山玉……玉水寒潭。
刹那间,心境澄澈空明,云开月明。
幽媓抬眸,眼中再无迷惘。
“你留不住我的。”她说。
南姻笑了:“是么?”
幽媓也笑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南姻了。
但她知道,她的姐姐,她的族人,就算再野蛮嗜血,也绝对不会这样对她。
不会指责她,不会想要害她。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但既然你装成我的族人,那我就送你一句话好了——”
风雪愈来愈烈,几乎要把世界压倒。
幽媓眼底闪过杀意,轻启朱唇,吐出四个字:
“你去死吧!”
下一瞬,她手腕陡然发力,镜子碎片在手上翻转,折射着月光冷厉刺入“南姻”的眼睛!
……
片刻的寂然。
而后,地崩山摧。
周围人群嚎叫着化作齑粉。
南姻捂着眼睛,厉声尖叫。
皮肉从她脸上腐烂掉落,现出了可怖的骷髅原型。
脚下,雪地开始塌陷,幽媓猛然转身,向最后的那道月光纵身一跃——
天地混沌。
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
冰冷清冽的泉水灌入口鼻。
寒意刺骨,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
其实那棵老树没有骗她。
这西山峰顶确实有玉水寒潭,只不过藏在洞窟深处。
洞窟深处有鬼魅,善于攻心,引诱过路人堕入幻境。
可它也正是被玉水寒潭镇在这里。
传说里,玉水寒潭为明月残片所化,能照进世间所有的混沌幻境,驱散邪祟,正是它帮她勘破了方才的骷髅幻象。
……
幽媓游上岸,把泛着幽蓝荧光的苍蓝碧血花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贴身衣服里。
此刻,洞窟里阴森漆黑,冷意阵阵。
有水从头顶的钟乳石上落下,滴答作响。
她擦干头发上的水,转身就瞥见地上几具枯骨。
洞窟深处传来呜咽风声。
幽媓皱起眉,扶着嶙峋坚凉的石壁谨慎前行。
脚下枯骨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的。眼前愈来愈暗,所幸胸口的苍蓝碧血花泛出幽光,能让她勉强视物。
转过一处拐角,巨大的石壁映入眼帘。
石壁上隐隐有暗红色闪动……
幽媓上前,看见满壁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是人在极度痛苦之下咬破手指,用鲜血记录的疯人的呓语。
反反复复,都是两个字。
——卯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