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的打扮有些奇特,左右两旁的两个男子,身高很高,两个人都穿着一身长袍,左边一身黑,右边一身白,而且他们二人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用“煞白”形容最为贴切,看着不似活人。
在两名男子中间,还站着一位老妇。
老妇因为弯着腰,所以显得有些矮小,她的眼角尽是皱纹,手更是皱巴巴的,像一节没有水分的枯木。
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巴巴的,感觉这位老妇除了骨头,剩下的就只有包着白骨的一层皮,不至于让白骨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给人的总体感觉就是,她有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老妇全身上下,看着水分最多的地方,便是她那双犀利的眼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婆。
而孟婆左右的两人,正是如今冥界八位阴司判官中的第七位和第八位——黑白无常。
若是在平日里,八位阴司判官再忙,引魂勾魂捉魂这些事务,也还有摆渡人、引魂使者、守墓人、夜行提灯者、安魂人、猎魂手等等的冥界外勤人员,所以就关于引魂之类的事,根本用不着找孟婆。
可如今,人间大乱,尸骨遍野,到处都是枉死的冤魂,而且有些冤魂的怨念特别大,一般的引魂者根本应付不了,必须要实力强大的阴司判官,才有能力压制怨魂。
黑无常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城名,转头看向孟婆和白无常,“应该是这里了。”
三人看着大开的城门,加上站了在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人声,也没看到火光。
几只唱歌的夜莺从城门掠过,使得这座城显得更加寂静。
从城门进去后,大概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三人心中都有了一幅幅画面。
既使三人都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当三人进入古城里,依旧被里面的场景微微吓了一跳。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路边,倒在血泊之中,血泊在清冷的月光下,漆黑一片,而且还散发着难间的气味。
那些已经被尸虫啃得只剩一副骨架,森白的白骨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吓人,而且尸体发出一阵阵恶臭味。
凝结成块的黑血与森白的白骨放在一起,其给人的视觉冲击,效果杠杠的。
血腥味与尸体的恶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闻起来直觉恶心想吐。
引魂这类事,黑白无常不仅没少干过,还一年需要引几千或几万个亡魂,但一次性引这么多,还是头一次,毕竟屠城可不是天天有的。
黑无常闭上双眼,默默为死去的百姓哀悼,白无常见此场暴景,也点了数张安魂符,以抚慰亡魂。
孟婆从一进战门,便觉得这古城有些古怪,因为从进城开始,她便感觉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息,像是活人。
孟婆见此景,默默地点了一支引魂香插在地上。
黑无常感叹到:“大国之间的战争,遭殃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孟婆也开口道:“是啊,连刚出生的小孩,有孕的妇人,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都不放过,真是刀剑无情啊!”
“快看,有亡魂来了。”白无常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
只见一个像人形的半透明物,跌跌撞撞,嘴里还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从外形来,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的亡魂,是看着状态还可以,但她为什么要喊“救救我”呢?
这时,孟婆往妇女身后望去,只见一团黑气正紧追在妇女的背后,孟婆一眼便认出那东西,“是怨煞!”
怨煞就是怨气与煞气,一般的柱死之人,其身上和亡魂上都会带有一定的怨煞。
怨煞越重,就说明此人在死时心多么不甘。
人死后身有怨煞的,一般的制棺材的工匠都提倡不要用柳木、槐木这类的阴寒之木,说是容易聚煞成灾。
而有一定道行的人,则反其道而行之,专用柳槐之木制棺封尸,然后再用一些符纸、棺钉和鸡狗血染红的细线,将木棺死死封住,这叫以阴制阴。
因为他们认为,身有怨煞,不除则压。
除是很难除的,所以只能压,如果不压,让怨煞外泄,这对后代的气运是会有影响的。
“身煞”,冥界是不管的,他们只管魂煞。
因为身煞不影响转世,魂煞是会影响转世的,甚至是会导致转世直接失败。
所以在亡魂转世前,是要经过一系列清理,把怨煞都去干净了,这才可以投胎。
其实人刚死后,其亡魂的思想和生前是别无二样的,依旧有人性,但染了怨煞的亡魂自然就不一样了。
染了怨煞的亡魂会葬丧失仅存的理智,会对生前与其有过仇恨的,实行疯狂报复。
报复完了,就有可能怨念消失,自动去投胎,但大多数染了怨煞的亡魂在报复完之后,也习惯了自己以亡魂的方式留在人间,但亡魂是不能长期留在人间的。
亡魂会随在人间的时间流失,变得越来越虚弱,而活人的精气能解决这一问题,但活人的精气对了亡魂来说,就如同毒药一般,极容易上瘾。
吸得越多,其性格就会变得暴戾,最终不分黑白地到处害人。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厉鬼”。
孟婆一句话,黑白无常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妇女并没有被怨煞所侵染,必须救她。
黑白无常一人一张驱煞符,同时向那团怨煞击出。
两道黄符与怨煞碰撞的瞬间,便以符咒为中心向四周爆炸而开。
妇女听到爆炸声,也顾不上回头观望,只是拼命往面前的三人冲去,因为她知道那三人是来救她的。
妇女拼命往前跑,最后她直接扑倒在孟婆面前,然后双手抱住自己,孟婆看到她整个灵魂都颤抖,嘴里还停地念叨:“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孟婆点了一张安魂符,其中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妇女的亡魂感到一阵舒适。
孟婆抚摸妇女的头发,轻声安慰了几句后,然她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怨煞怎么追着你跑?”
按理说,感染怨煞一般只有三种情况:
一是人枉死后,怨念极大,自身产生怨煞。
二是不小心被怨煞所感染。
三是便亡魂自己去吸收怨煞。
总的来说,怨煞要么是自身产生的,要么是从外界来的。
可孟婆就奇了怪了,只要不去招惹怨煞就没事,因为怨煞根本不可能自主去攻击亡魂,使其感染怨煞。
这其中必有隐情。
妇女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简单地说了这里的情况。
“敌人的大军攻破城门后,他们拿着刀,见人就砍,守城军和城里的百姓没一个活着逃出去,我也是在荒乱中被砍了一刀。
最后我倒在地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和很多人一样,只剩一个亡魂,但我们几乎保持着清醒,虽然有一部分人心生怨煞,但还是控制得住。
我们为了不伤害其他人,一直待在城里不敢出去,这一待就好几天。
几天下来,又有一部分人有了怨煞,但依旧没有什么事。
又几天下来,我们都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昨天感染怨煞的人,他们身上的怨煞突然爆增,之后他们失了人性,到处攻击亡魂,而且他们所到之处全是怨煞。
最后全城的亡魂全染了怨煞,全都失了人性,到处攻击同类。
我命大,逃过一劫,直到刚刚,我才寻着气息找到了你们。”
“你的意思是说,怨煞是主动攻击你们的?”
妇女连连点头。
怪了,这种现象,孟婆活了几百年,那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都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事发前,发下什么奇怪的事。”
正当妇女回忆,地面突然抖动了几下。
孟婆与黑白无常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亡魂向他们扑过来,而且还染了十分重的怨煞。
那大批亡魂,脸色异常煞白,双手下垂,个个向前伸着脖子,双眼如同两大巨的黑洞,他们的嘴也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似乎能吞没一切。
他们排成一个方阵,整整齐齐,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孟婆将妇女护在其身后。
这个由亡魂组成的方阵,俨然是一个厉鬼方阵。
只见那厉鬼方阵停在三人有一定距离处,厉鬼们深吸一口气,随后爆发了尖锐的嘶吼。
嘶吼所带来的音波,直接将地上的杂物掀翻,城墙更是被他们吼出了裂痕。
妇女的亡魂还差点被他们吼飞,多亏孟婆的定魂符,妇女才微微站稳。
“妈的,吵死了!”
面对厉鬼的音波攻击,白无常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直接召出了招魂幡。
他将幡立于地上,念了一串咒语随后以招魂幡中心,展开了一面无形的保护将众人保护在内。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黑无常:“这样下去不办法,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
看着对面喊不断气的厉鬼们,白无常的火气更大了,“妈的,老子要灭了他们!”
“不可,他们不过是染了重煞的无辜亡魂,我们不能伤害他们。”
“是笛声!对,我想来了,事发前城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笛声。”
三人被妇女一句话砸醒了。
笛声?亡魂能吹笛么?当然不能,那只有有活人才能吹笛。
为什么笛声响就出事?当然是因为笛声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
此刻,在三人心中同时浮出一个词——炼尸炼魂。
在冥界看来,炼魂比炼尸还要恶毒。
炼尸只不过是炼化死者的尸体,这并不影响亡魂的转世,而炼魂就是活生生剥夺他人转世的机会。
这是十分恶毒的事。
试问,有哪个亡魂愿意放着好好的投胎机会不要,而要被别以炼化,成为别人的傀儡?
当然是没有的,除非这人脑子有问题。
现在好了,因为有活人在背后操纵,所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那么想解决眼前的麻烦,那就必须找到其背后的操纵者。”
孟婆给黑无常递了一个眼神,黑无常立刻会意。
他将自己的阴司判令抛至半空,令牌一下子复制出了多个一模一样令牌,在黑无常的命令下,令牌飞往不同方向飞去。
随后以每块令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出数根铁索,铁索相连,交织成了一张铁网,笼罩在古城上空。
铁索网的边缘,往下延伸出数条铁索,铁索攀附在外城墙上。
整个古城在月光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被一张铁索网包裹住,被“锁”住了。
在古城被“锁”住的瞬间,厉鬼方阵里的怨煞瞬间暴涨数十米高,想打破铁索的封锁。
但怨煞低估了铁索网的威力,连撞了十几次,铁索网一点要裂开的痕迹也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识相的点就快些现身。”
说罢,从一处高处,传来了阵阵笛声。
在笛声的作用下,厉鬼方阵再次张开他们的巨口,爆发出无比难听的嘶吼声,三人的耳膜都快被这吼声震碎了。
难听的吼声加上无比尖锐的笛声,对耳朵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白无常最终不敌对面的“狮吼功”,被弹飞至数几米外,还好在黑无常在其身后护住,才不至于飞到墙壁上。
孟婆要护住其妇女的亡魂,将手中的木杖直插入地下,死死捉住才止住了往退的冲动。
孟婆觉得干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将全部灵力汇聚到左掌上,随后右手死抓木杖,左掌往前一推。
汇聚了大部分灵的一掌,直接让对面的厉鬼大军全部倒地,溃不成军。
黑无常看准时机,从地下召唤数条半透明的铁索,那是专门用绑灵魂的灵索。
数条灵索将对面死死绑住,对面无法再动弹。
这时,尖锐的笛声再次响起,接着他们看见零星的怨煞从四面八方涌向厉鬼方阵。
冲天怨煞似乎给厉鬼们注入了的新力量,只见他们大吼一声,绑住他们灵索霎时间,荡然无存。
这些厉鬼重整方阵,再次对他们使用气音攻击,然而这次除了巨大的声波外,还伴随有滔天怨煞。
望着这滔天怨煞,孟婆心想,这浓重的怨煞连活人都不可能“一尘不染”,更何况是亡灵。
孟婆将妇女护住,黑白无常交换了一下视线,二人聚力一击,才让这冲天怨煞堪堪停位。
好不容易才止住怨煞前进的步伐,然而这时那令人讨厌的笛声的频率明显加速快了,冲天怨煞顿时间又肆虐了起来。
白无常心中燃起一团火,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把那操纵者的嘴缝上的话,他这阴司判官就当得太拉了。
正当平日里文静十足的黑无常也要发火时,又一阵笛声响起。
黑白无常先是一愣,难道还有第二个操纵者?
而且这笛声还是从他们背后响起的,但与面前的笛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后起的笛声十分柔和悦耳。
这悦耳的笛声不仅比那尖锐好听,似乎还有一种神奇的功多,就连刚才被尖锐笛声刺破的耳膜,也被这悦耳的笛声给治愈了。
这时,黑白无常发现肆虐的怨煞,似乎也因这悦耳笛声而慢慢平息下来,直至退去。
二人转身才知道,这悦耳笛声的吹奏者正是孟婆。
尖锐与悦耳,两种不相同的笛声,在空中盘旋较劲,就像两面无形且坚不可摧的壁垒,相互较量,相互抵抗。
尖锐的笛声为了集中力量对抗孟婆,暂时放弃了对厉鬼方阵的操控。
失去了指令的厉鬼们,如断了线的木偶,呆呆站在那里,垂着手和脑袋,一动不动。
黑白无常为防敌人偷袭,便在其左右护住孟婆。
孟婆双眼睁睁开的瞬间,她用力一吹,爆发出的尖锐笛声,如一道无形刀刃,往一面墙壁击去,墙壁被击出了一个洞。
一个身穿白长卦和满头银发的男人,从黑漆漆的洞里走出来。
男人很年轻,看着风貌俊朗,似乎是某个世家的公子。
只是此刻他用力吹笛,使得他的整个面部都有一点扭曲,而且他额头上还布满了汗珠,他吹奏得有些费劲,明显很狼狈。
再看孟婆,从头到尾,神闲自若,看不半点紧张的样子,其动作游刃有余。
谁强谁弱,一看便知。
最终男人坚持不住了,尖锐的笛声被悦耳的笛声直接压死。
孟婆望着男人,沉声道:“聚煞炼魂,可是大忌,如此触忌,不怕损阴折寿吗?”
“损阴折寿?”男人露出十分不屑的笑容,“那又怎么样,谁也别想阻止我!”
说罢,他再次奏响笛声,在笛声的召唤下,冲天怨煞再一次聚集在一起,直扑孟婆等人而来。
“执迷不悟。”
孟婆不退反进,直冲怨煞掠去,她将灵力汇聚一掌,直接将冲天怨煞给活生生轰散了。
男人见状,慌忙用手中的笛子抵挡,但还是被打飞至数米之外。
孟婆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向男人冲去。
男人连忙吹奏笛子,厉鬼方阵像是接到了指令,全部分散以飞快的速度冲向孟婆。
孟婆见状,将木杖往地上一立,强大的冲击力很将厉鬼大军震倒在地,但他们很快又爬了起来,然后又被孟婆一掌击倒,但他们倒了又起,倒了又起,像是不会疲倦一般。
男人发现了,这老妇明明可以一招将面前的厉鬼全杀死,但她却只防不杀,因为老妇不想杀害这些亡魂。
男人想明白后,一声笛音,厉鬼全朝孟婆所在地方涌去。
孟婆再厉害,但也一人难敌四手,最终被男人找到机会,来了一个偷袭,但孟婆的反应十分快速,虽然迅速筑起灵力墙,但也受了伤。
另一边,黑白无常为保护妇女,与另一帮厉鬼正在对抗中,根本腾不出手去帮孟婆。
此时的孟婆可谓背腹受敌,孤立无援。
孟婆心一横,决全奋力一博,抄着笛子,扑向男人。
男人此刻也不再畏惧,同样抄上笛子,放手一博。
两人在半空中相遇,同相祭出笛子,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男人笛子的一端对准孟婆的心脏,想着当二人靠近之时,用力一推,将孟婆送走。
面对这种小技俩,孟婆内心冷笑连连。
二人靠近之时,男人奋力一推,笛子的一端直接穿过了孟婆的腹部。
男人差点笑出了声,然而孟婆一声“切”,直接打断了男人。
只见孟婆冲向男人,既使接触到了,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孟婆就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男人。
男人来不及反应,更不知道立在地面上的木杖,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孟婆手中的。
孟婆将木杖反手一推,捅进了男人的后背,然后又从男人的胸膛捅出一节。
若这是一根普通的木杖,这种程度的伤,对男人来说并无大碍。
但在木杖穿过男人身体的那一刻,男人却听到孟婆阴恻恻地说:“我这柳寒阴木杖,也是好多年没尝过活人的精血了。”
说罢,男人只觉全身的灵力正向木杖的方向涌去,不一会儿他便觉得头重脚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男人整个人就从半空中重重摔到地上,死不暝目。
男人的亡魂看着自己的尸体,顿时就慌了神,孟婆直接用一条灵索将其绑住。
落到地上的木杖,在孟婆念了一串咒语后幻化成了一条巨蟒。
巨蟒高举头颅,俯视着底下的一切,嘴里还时不时些出它都吓人蛇信子。
看着还在疯狂攻击的厉鬼,巨蟒发出一声巨吼,把所有厉厉都给震住了,随后它张开它的巨嘴,露出它那无比尖锐毒牙,巨蟒用力一吸,似乎是要把世间的一切都吸入它的巨口之中。
巨蟒用力一吸,整座古城的怨煞,也包括厉鬼身上的怨煞,通通聚集在一起,被巨蟒吞入巨口之中。
巨蟒吞干了最后一丝怨煞后,吐了吐蛇信子,像是饱餐了一顿。
亡魂身上的怨煞被吸走,也慢慢恢复正常,巨蟒也在孟婆的命令下,变回了一根木杖。
没有了怨熬的侵染,亡魂们都累倒在了地上,这座古城的亡魂们,终于解脱了。
随后,孟婆和黑白无常带着所有的亡魂,回了冥界。
在处理人间的屠城事件中,当属孟婆与黑白无常的任务最为凶险,同时也当属他们完成得最漂亮。
这是孟婆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也是冥界所有人第一定见识到孟婆的真正实力。
在冥界正殿内,年轻的冥帝很不规矩地坐于高堂之上,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邪笑。
除了冥帝之位左右两旁的位置是空的之外,底下两旁的两排位置都是满坐。
这底下两排坐着的,由近到远,分别是镇守东南西北中五方的十位鬼帝,下去便是罗酆山的六位鬼王,再下去就是事务经常繁忙的十殿阎王,最后的就是冥界的八位阴司判官。
除下东岳、北阴这两位常年不在冥界的大帝外,也就那位如今三界背无人能管的了,冥界领导高层算是全到了。
而站在大殿中央的,便此次解决人间屠城事件的大功臣,其中站在最中间的孟婆,功绩最为突出。
冥帝望着众人,缓缓开口道:“天界的事,他们自己是不是已经处终完了?”
众人:“……???”
自己人的事你不先关心,先关心别人的事,真有你的。
虽然众人有些无语,但出于对领导的尊敬,一位鬼王还是回答了领导的问题,“是的。青玄世帝联合众多势力,想发动夺位之变,但被天界的天师和北辰星君合力阻止,才未能让其阴谋得逞。”
冥帝一听到这,刚上来的兴趣一下子就没了,“真无趣,本帝还想着在关键时刻带人去天界英雄救美呢。唉,太可惜了。”
众人:“……???”
人家发生事变你还很高兴?而且“英雄救美”是这么用的吗???
底下的一位鬼帝有点听不下去了,这才出言提醒,“大人,历代天冥两帝定下了规矩……”
还没等人家说完,冥帝就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天冥两界,互不干涉,共治凡间。就这么十二个字,我都听了几百年了,那么老套的规矩也不知道改改……”
离冥帝最近的鬼帝干咳了两声,本意是提醒冥帝别失了言语。
奈何冥帝大人会意不到,“鬼帝大人是否身体不适?若不适,大人可先回去休息。”
那位鬼帝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两眼冥帝,便把目光移到了它处,“无妨,等结束再休息也不迟。”
冥帝被这鬼帝“身残意志坚”的精神打动了,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那鬼帝在心里骂了一句“白痴”后,又翻了个不经意的白眼。
冥帝环顾了一周,觉得时间也浪费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正事。
“在此次处理人间屠城事件中,大家也都辛苦了。当然,后续的一些事情,也还要麻烦在座的各位。为了感谢各位的努力,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底下的十几来号人知道自己立了功,向上级对要赏赐或提点小要求,这并不过分,但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所以自然是不敢狮子大开口。
有的想回到府内当内勤人员,因为外勤人员,人间冥界两头跑,实在是累人;有的在此次行动中,损失了不少装备,所以讨要了一些新装备;有的则是想放假;更有甚者是讨要钱财。
就这些要求,在冥帝看来,真的太小儿科了,不像他当初刚立功时,就指着前任冥帝说:“我想要你的冥帝之位。”
那真是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而当时的冥帝却笑呵呵,“有志向,不过就算我现在就把这冥帝之位给你,你有能力坐得稳吗?”
还是个小冥神的冥帝不以为然地说:“没能力就培养,能力又不是与生俱来的,努力几年不就有了?实在不行,就努力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只要心存理想,就总会有把理想转变为现实的能力的那一天。”
冥帝觉得这小冥神实在有趣,当场便收他做了徒弟,把他培养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这些要求,让冥帝感觉实在无趣,冥帝挥挥手,“这些要求,我都允了。黑白无常,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是。”
这次表彰大会差不多也该结来了,但作为此次收魂事件的最大功臣——孟婆。
会议都准备散了,可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提任何要求。
“孟婆,你要何赏赐?”
孟婆挺直腰杆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冥帝冷笑一声,“你这是看不起我么?”
“属下不敢。”
“那为何不求赏赐?你是此次最大的功臣,若是连你都没有赏赐,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打的可是本帝的脸。”
脑再不好使的,也能听出冥帝此刻的心情。
“大人,属下如今什么都有,实在想有什么想要的。”
“是吗?”这个问句算是把气氛推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见状,也都为孟婆担心起来,毕竟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孟婆作为此次最大的功臣,什么赏赐也不要。
若是冥帝不问,也就没现在这事了,可既然冥帝问了,还三翻两次地拒绝,那就是当场扇人耳光了。
这新官的三把火都没撒呢,众人便总得这第一把火烧的就这不会看人脸色的孟婆。
正当众人觉得冥帝要大发雷霆,处罚孟婆时,冥帝是的表情实在是绷不住了,直挂笑出了声,“你们别那么严肃啊,我虽是新官,但还不至于处罚功臣。不过是与各位开个玩笑。”
冥帝的一句话,让本来紧张的气氛舒缓了不少。
要说这冥帝最尊重的人,除了前任冥帝外,也就是眼前这孟婆了。
这冥帝从由孟婆带回冥界到被成为冥帝,这前前前后后也不过三百年左右,连彼岸的辈分和资历都比他高。
他跟在孟婆身边时,就因他好死不死地天天调戏彼岸,因此他总是被彼岸追着捧打其狗头。
所以他一成了冥帝,彼岸是第一个无法接受的,毕竟谁想要一个整天遭自已毒打的小弟,结果摇身一变成了自己老板的家伙呢。
“所以,您真的什么都不要?等等,您先别急得拒绝,您作为此次的功臣,赏赐肯定是要给,不过您的赏赐是我自亲给的。”
话毕,冥帝向前一挥手,一阵风便向着孟婆扑去,孟婆来不及反应,被风迷了眼。
当孟婆再次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人都露微出诧异的眼神,这让孟婆有些不解。
孟婆疑惑望着冥帝,只见冥帝再次挥手,这次一面明镜出现在孟婆面前。
孟婆看着镜中那张小巧玲珑,肤白胜雪的脸庞,她不敢相信镜中的自己会是这番模样,细长的柳叶弯眉,如明月般皎洁的明眸,似乎只要他一笑,整双眼便可装下一片星辰。
在未成为冥神时的孟婆确在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用“美丽”一词形容都显得太吝啬了。
那时候的月老形容她的美丽是:“就算是想方设法攀登上这世上最高的山峰,去仰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星空,都不及你莞尔一笑来得美丽,来得真实。”
孟婆摸了摸自己的脸,平日粗糙到不行的脸在此刻摸起来光滑无比,而那如枯木般的双手也生新充满了水分,变得如沐春风般焕出发新的生机。
孟婆正发愣着,冥帝便开口道:“这赏踢,不知孟婆大人是否喜欢?”
这是孟婆自进入冥界几百年以来,最为像样的赏赐了,自然是喜欢的。
毕竟当初自己便是因为容貌的“破败”,而与爱之人分离,纵使这几百年来她都表现出无欲无求的心态,可“破败”的容貌和分离的爱人依旧是她难以放下的心病。
孟婆对冥帝深鞠了一躬,“属下,谢过大人。”
冥帝笑着说:“别着急谢啊,赏赐还没赏完呢。”
说罢,冥带朝孟婆扔去一样东西,孟婆将其稳当接住。
那东西是一块铜制的牌子,上面雕刻有许多精美的花纹,正面的中问刻着一个“阴”字,反面的中间则刻着一个“孟”字,
孟婆一眼便认出了这铜牌是什么,“阴司判官令。”
“不错,从今日起,孟婆便是我冥界的第九位阴司判官,大家有何异议?”
孟婆的实力有目共睹,且头衔又是冥帝亲封,因此众人自然是无异议。
以上的两项赏赐,已经让孟婆开心不已,然而第三项赏赐在孟婆看来,比前两项加起来都让人惊喜。
“这封信是天界托我转交给你的。”
孟婆接过信时,大致已经猜到了写信人,毕竟来自天界的信,除了他,也不会再有谁了。
孟婆看着未拆的信封,想着信里大的内容一定是满满当当的,可她打开信封时,信的内容并不满,甚至有大部分是空白的,只有白纸的正中央写着几个字:七夕鹊鸟架会桥,牛郎织女相会时。还望孟女思旧月,五更湖亭盼相聚。
看完信的内容,孟婆的双眼已经红了一圈。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此刻的孟婆完全沉浸在了喜悦之中,根本听不任何外界的声音。
“诶,对了,三日之后,对人间来说来可是个好日子。”
“是的,三日之后,便是人间的七夕佳节。”
“如此甚好,七夕过后八日便是中元,所以本帝决定,放假数日,让各位养足精神,到时好迎‘大开鬼门,引众孤魂入冥界’之事。”
三日之后,七夕节。
寅时末,东方的天际刚刚破晓,星光依稀,江面还笼罩一片茫茫薄雾之中。
掌船的渔樵有几分疑惑,因为这天才刚亮便有人来租船,且来的还是十分美丽动人的姑娘。
渔樵一是疑惑这姑娘胆子真胆大,天刚亮就从家里跑出来;二是疑惑是这姑娘的身份,这姑娘长得就不错,加上淡妆浓抹就更显得美丽俏皮了,还有她的衣服是华丽的淡紫色丝绸,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大家的小姐,在那她怎么会屈尊降室地来租一条渔船呢?三是疑惑这姑娘的此行目的,虽说是赴人约,但到底是什么样人,会让人家小姑娘五更天赴约呢?渔樵只觉这些个有钱的官老爷真会玩。
孟婆下船后,向渔樵付了银子,慢慢的走向那湖岛小亭。
这里是他们当初双双坠入爱河的地方,也是他们二人陷入几百年无尽痛苦的地方。
虽然几百年的风霜,早已让他们没了当初的模样,但是还好,因为数百年之后,当他们回头相望,发现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发生改变,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他们去回忆。
薄雾缭绕,亭中的人影若隐若现。
孟婆激动地朝亭里喊了一声,“月老!”
月老闻声转身望去。
随着红日东升,薄雾散渐渐散去,二人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一刻,二人觉得四周的一切变成了虚无,眼中除了对方,再无其它。
孟婆双眼红润,站在那一动不动,她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一场梦美丽的梦。
类似的梦境,她已经忘了自己做过多少次了,每次一到这种场景,只要她喊一声或是向前一步,眼前的一切便会失消。
有一次,她也梦到了类似的场景,是只见月老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微笑冲她挥手,她兴奋地跑过去,当她就要碰到月老时,脚下的花海消失了,成了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荆棘疯长,月老的身体被缠住,而她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荆棘如何将月老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每次当她醒来,眼角处总会挂着泪水。
月老看着孟婆,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孟婆。”
孟婆眼含热泪,跑向月老,扑倒在月老怀中,她细细感受着月去的体温,月老的心跳,以及月老乎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腔。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算是一场梦,她孟婆也认了,但她要永远沉浸在这场真实的“梦境”中。
当初,他们二人双双坚入受河时,命运跟他们开了个玩笑,将他们摔向谷底,狠心将自己与对方拆开。
而然他们既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再次相见。
如今,人间岁月空白头,黄天不负有心人。
二人终在顶峰再次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