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言象征性举过几次牌,不让自己显得太离群,终于,在临近九点时,万众瞩目的时刻来临。
消失几小时的万妍薇重新回到台前,宣读了核心标的竞拍新规则。
从台后走出一排排白手套应侍,每人持有一份密封袋,从中取出规范书面报价单,这是私人拍卖中的常见规则,通常用于极其敏感的资产。
竞拍者在半小时内填写好手中报价单,经由专业公证团队与律师统一收取,核验后开封,以最高有效出价者获胜。
和许盛言来前猜测的一样。
但有一点不一样。
他是没想到万妍薇真会将股权拿出来拍售,一切似乎过于有条不紊。
甚至顺利得超出他预想。
每位宾客之间座位相距足够远,不存在剽窃作弊行为,看不到彼此出价,全凭对彼此的了解和市场把控,需要去猜这群人的最高预期,又如何不与自己的底线相差甚远,价高者亏,价低者出局,比的不仅是背后的财力,更是心理博弈战。
许盛言的笔尖顿在报价栏上方,悬停不下。
在最后一次截止提醒前,许盛言簌簌落笔,写下了他认为稳操胜券的数字。
许盛言这辈子参加过许多考试,核验,签署过大大小小的文件,项目合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出去过,把命赌出去过。
都没有许盛言方才度过的半小时如履薄冰。
从前,他做选择都是为自己,成也许盛言,败也许盛言,无论结果如何,哪怕他算错了,也认了。
他不缺重新再来的意气。
但这次,他手里握着的,是林砚周的后半生,落笔的一笔一画,都与林砚周紧密相连,一笔定终局,输了就是输了,再无追悔可能。
他感觉自己全身仿若生出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窥探着每一个竞拍者,长出百只触足扎进他们的身体,刺入心脏见微知著地洞察人心。
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敏锐。
似永动机在他的神经上蹂躏,突而信心满满,突而追悔莫及,自觉百发百中,又总觉得棋差一招。
许盛言面无情绪坐在圆桌旁,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想要水淹整座会场。
公证处收集完全场报价单后,宾客们拥有五分钟的电联时间,消息同步或资金问题的,都将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对接好。
许盛言犹豫了片刻,起身,通过检查后走到外部长廊,拨通一串号码。
电话嘟了十几秒,无人接听。
直到自动挂断,许盛言的chat新消息紧跟弹出。
林砚周:【我刚接到章仕泽,拍场出问题了?】
许盛言抬手打字:【一切顺利,填完报价,出来和你报个平安。】
林砚周:【填了多少?】
许盛言:【高出预期10%】
对面这次没立马回复,等了一会儿,对面才再次发送来:【林敬琛如何?】
许盛言知道,他想问自己对林敬琛的报价猜测,但他确实无从猜起:【他没竞拍。】
这次,林砚周发来的聊天框里,只有一个充满惊诧的问号。
许盛言解释:【我没在会场看见他。】
又等了一会儿,林砚周没有立马回复,许盛言抬表看时间,差不多了,掐灭嘴边香烟,捻进烟池。
看着火星逐渐泯灭的过程,许盛言才迟钝地想起,他又忘记戒烟了。
是该放在心上了。
林砚周会不高兴的。
许盛言收起手机,几乎是转身的同一时间,屏光从他眼底熄掉时,整个走廊的灯霎时爆灭。
一墙之后,主会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慌呼喊。
许盛言下意识摸到墙壁支撑,头顶的爆裂的灯就碎在他脚边,甫一后退,踩到了几片残渣,在鞋底碎裂地炸开。
风中敏锐。
许盛言灵活撤步,黑暗里挥出一双拳,从他耳侧呼啸而过。
终于。
许盛言转身往来时的路逃跑,却在跨出几步之后,突然从一臂猛敲上他后脖处,剧痛袭来。
落手又狠又准,四肢麻软的瞬间,许盛言视线模糊眩晕,意识紧跟着一并丧失,落入无边黑暗。
片刻之后,万保国庄各处角落再度光明,台山山顶,仍旧风雨不歇。
会场里,灯光骤然复原,又是一派金碧辉煌,万妍薇从后台款款现身,同来宾鞠躬致歉:“抱歉大家,大风吹断了线路,我们已启动备用电源,拍卖照常,请各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