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教练笑骂他。
叶知晓的视线立刻转移到那棵香樟树上:
“看树。”
“上回市青赛你被换下来,那姑娘来休息室找过你,”副教练说着,拧开保温杯,茶叶的苦香随之弥漫,“说是送作业,可我看得出来,她担心你。”
西洋参片在保温杯中沉浮,晃动的热水倒映出副教练一脸羡慕:
“年轻真好,初中就有女同学天天往你柜子塞零食,听说现在你都有粉丝团了,而且——”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望着少年通红的耳尖调侃,“这女孩挺漂亮。”
“来还人情而已,”叶知晓默了三秒,看似平静解释,“之前帮她捡过哮喘药。”
副教练的保温杯停在半空,为人师表,他知道有些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叶知晓顺手把空矿泉水瓶塞进垃圾桶,当啷一声,金属桶身晃出刺耳鸣响,惊飞落在树枝的麻雀。
飞鸟掠过林乔的发顶,陆望川的限量篮球鞋停在树影边缘。他手里握着瓶冰镇橘子汽水,水珠顺着瓶身滑进袖口,在橙白相间的校服上晕出一片斑驳。
“要不要喝点甜的?”
他蹲下身,声音比汽水气泡还清透。
林乔没吱声,他索性也盘腿坐下来,任手中的汽水瓶在草叶间凝出水痕。
“柏拉图的洞穴寓言说,被锁在深渊的人,会把墙上的影子当作现实世界,就像坐标系里被定义的函数曲线,不过是三维世界的二维投影。所以,我们当下经历的一切,其实是一段应该被忽略的风景。”
他说得很投入,细心观察着林乔的反应。
遗憾的是,林乔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手指都未曾动一下。
“没关系,”他的声线依然温和,“不想说话就不说,有时候,沉默比发泄更管用。”
叶知晓看见陆望川替林乔拂去肩头的落叶,看见他脱下校服外套轻轻搭在那团蜷缩的身影上。
而林乔始终没抬头。
担心她吗?
他分不清,只是在看到林乔考了倒数第二就变得无精打采之后,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被安慰,但比起他,或许别人更合适。
毕竟他也说不好,万众瞩目的市状元变成滑稽的倒数第二,究竟和帮他照顾外婆那三天有没有关系。
他无意识倒退一步,撞上操场边缘的荣誉墙,玻璃橱窗里那张市青赛亚军奖状已然泛黄。旁边的照片上,他腾空扣篮,右腿肌肉绷出漂亮的弧线,没人注意到护踝边缘露出的、渗血的绷带。
初二那年的骨折像是多米诺骨牌,接踵而至的打击,让他甚至无暇感受痛苦。
麻木先于崩溃袭来,他想过放弃篮球,放弃学业,一度也想放弃人生。
可他没资格。
外婆需要人照顾,再艰难的时光,都必须挨下去。
受伤后状态下滑很严重,他咬牙忍着疼加训,曾经众人口中的天才,却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保住首发位置。
因为,继续在篮球场上奔跑不再源于热爱——
七中校篮免学费,是他生存的手段罢了。
直到高中与林乔重逢。
她比初二那年更优秀,是全市中考状元,重点班的班长,他理应为她高兴。
也更庆幸,那时没接过她递来的棒棒糖。
泥泞中挣扎的人,谁来拉一把,都会脏了手。
他希望她好。
不论他自己好不好,都希望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