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垃圾。”
话音落定,林乔拎起书包快步走出了后门。窗外蝉鸣毫无预兆地失声,她掠过僵在原地的叶知晓,衣摆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
叶知晓不自觉望向垃圾桶里那张被林乔卷成团的消毒湿巾,喉间泛起一股微甜的铁锈味。
惹她生气了。
“你知道她有洁癖吗?”朱乐吟突然开口,语气带了点儿怨念,“初中有男生把奶茶洒在她包上,她给书包和里面的课本全扔了。”
他知道。
从林乔第一次来他家,站在门口迟疑不进来,摇头拒绝那碗蛋炒饭时就知道了。
所以从未指望她会把那盒糖捡回来。
就像他不指望两个人以后还有任何交集,却在浸满暮色的楼梯口见到那抹身影。
鹅黄于雪白地砖上勾勒出玻璃窗的形状,林乔像是不经意停留在那儿,不偏不倚踩中那片明亮窗影。夕阳温柔亲吻她的脸庞,晕开淡暖的光泽。
是在等他。
叶知晓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了一拍,强作镇定故意不看她,径直步下楼梯。
然而他下一级台阶,林乔就在他身后追一级台阶。他走两级,她也下两级,被黄昏拖长的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随呼吸轻轻起伏。
两人亦步亦趋,一直保持着两级台阶的距离来至教学楼的侧门。叶知晓依然没停下来,林乔却突然喊道:
“不是因为你。”
她趁他没反应过来,继续解释:
“我考倒数第二,不是因为你。月考前的十一假期被我爸妈拉去探亲,七天只睡了不到三十个小时,书一眼没看,考试蒙了一半。”
她没提旅行的事。
这个假期去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酿成这样的结果,与他无关。
叶知晓的喉结动了动,没想好怎么接话。
他不清楚,林乔每一次精准洞悉他想法的超能力是源于学霸的天赋,抑或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默契。反正那些无法启齿的胡思乱想,通通被她精准命中。
“哦。”
他搜肠刮肚,堪堪挤出一个字。
然后,眼看她的表情再次有了温度。
“林老师说,让陆望川周末来学校给我们补课。”
“中考状元还用补课?”叶知晓听见自己用轻佻的语气问。
微风拂动林乔的发梢,她忽然上前半步,定定打量着他:
“你会来吗?”
叶知晓低头一瞥她手里的薄荷糖,她立时会意,递了过去。
糖片在金属盒子里碰撞出哗啦声,一枚蓝白分明的糖果倾倒于叶知晓掌心。他把糖丢进嘴里,用虎牙咬出细微的裂响:
“看我心情。”
“我等你。”
林乔认真说完,先一步出了这扇狭窄到仅能通过一人的小门。
糖盒留在叶知晓手里没拿回去,他拇指摩挲着盒盖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无声笑了笑。
果然,吃糖会好一点。
周六是个难得凉爽的阴天。
林琅提前把钥匙和空调遥控器留给了陆望川,林乔抵达教室时,前后门和空调都开着。丝丝凉意驱散周末补课的无奈,她和坐在第一排的陆望川打了个招呼后,自觉在第二排朱乐吟的位置上落座。
“我们先开始吧。”
陆望川拿出整理好的笔记和习题,摆在她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门,走廊空空荡荡,连路过的人都没有。
“好。”
她转回来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纸笔。
周末的校园格外安静,空气里浮动着植物的花草香。陆望川耐心细致的讲解在耳畔喋喋不休,困意袭来,林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些题太简单了吗?”陆望川笑着问,“你应该是会做,这次考试为什么会这样?”
林乔也笑了,趴在桌上做出入睡的准备姿势:
“我说写一半睡着了,你信吗。”
“信,”陆望川言之凿凿,“很像你能做出来的事。那……你今天为什么还来学校?”
林乔沉默着再度望向教室后门,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林琅实在不该安排他来给这两个人补习,场面未免太尴尬了些。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那个清瘦高挑的少年单肩挂着书包倚在门框,歪头朝教室前面的两个人挑起眉梢。
林乔的眼睛倏然亮起来,如清爽的冰块投入浓乌龙茶,冲散满杯苦涩。
叶知晓站的地方逆着光,松垮的校服外套歪歪扭扭套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显得不正经。可这一幕被林乔记了很久,在匆匆逝去的青春里,日复一日,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