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枯荷苍白无力地望着对方,良久说不出话来。
鹿溪神情十分焦急,他没看出枯荷的欲言又止,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离垢大人擅长瞬移之术,应能轻易躲开鬼使的追击,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暂时躲起来了?”
正如他所言,一个能随意移动的灵体,又怎会躲不开地府的追捕。
“我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时,枯荷心是虚的,不止虚,还很疼。
“不知道...” 鹿溪显得有些失望,低声叹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话说出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主子,并无质疑枯荷的意思,可枯荷却被狠狠刺痛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么?
传冥鸿的告诫,离垢莫名郑重的道别,骤然消逝的契鬼印记,再也无法感知的联结——再加上松文讳莫如深的沉默,只要枯荷稍作思忖,便可将其中前因后果一一推演清楚。
可是他不想细究,也不想承认,承认自己毁了一座城,承认自己连累了无数无辜住民,承认自己弄丢了自己最喜爱的契鬼。
“别问我…”
枯荷嘀咕着。
“问我做什么…”
声音扬高了些许。
“我没亲眼看见…凭什么会知道?!”
最后,变成了欲盖弥彰的怒吼。
鹿溪愣住了,枯荷没敢直视对方的脸,然后,他夺门而出,跑了,又一次,没命地跑了。
接下来,又该去哪儿?
好好的一座鬼城,只剩零星点点的人,这种感觉,比半夜见鬼还可怕。
极乐阁,空的。
城主阁,本来就空,如今没了城主信物,就连楼里的灯都不能自燃,而那个永远在等候自己归来的小女孩,竟也不在了。
不知她独自消失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孤独。
枯荷来到空空如也的寝房,在那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床榻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笨拙的字:姐姐,紫棠要走了。
简短的告别。
最后的最后,她喊得是“姐姐”,如今想想,紫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冷清的城主阁里渡过了一年又一年。
早知如此,就多陪陪她了。
视线渐渐朦胧,呼吸亦愈发沉重,枯荷推开门窗,跌跌撞撞走出寝房,大口吸入那凛冽的夜风。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升至了夜空,望着那零碎的暖色,枯荷抹去眼里的湿润,轻盈地翻过围栏,从高耸的城主阁一跃而下,继而落于彼岸剑上,乘着风,往那发光的地方飞去。
城中小河旁,聚了好些个住民,正在点放天灯。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所以这点灯之举,多半是为那离去的亡魂祈福,枯荷御剑落在一旁,远远望着这群人,没有靠近。
他看见有人在诵经,有人在画灯,有人在敬香,有人在叩首。相比于一般的丧事,眼前之景是那么的安静平和,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呼天抢地,也没有寻死觅活。
可不知何故,这叫人更加悲伤了。
就在枯荷望着夜空的天灯出神时,一人从人群之中走出,动作略显迟疑地来到了他面前。
“是...枯小师傅?”
枯荷转眸,望了一眼前来搭话的人,淡声道:“贾老板。”
“真的是你?” 贾富贵这才又上前了几步,一脸诧异道:“你还好吧?鬼使袭城那天...你可有受牵连?”
说起来,在众人眼里,枯荷依旧是城主友人,而一人若与鬼族交好,难免不会与地府鬼使起冲突,所以在这场地府攻城的混战中,受了伤的凡人住民,数目也不少。
只不过,枯荷所受之伤,全不在“受牵连“的范畴里,他身为夷陵城主,本就是地府心腹大患,如今自己小命尚在,全因离垢的舍身守护。
沉默半晌,枯荷只能挤出两个字:“没事。”
可瞧他模样憔悴,面无血色,嘴角发白,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贾富贵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肩头,道:“那你...多保重,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来铺头找我,我没歇业。“
“铺头...”
枯荷低喃着,忽然忆起一事,于是他眼前一亮,猛地抓住贾富贵,激动地道:“帮我找一把剑。”
“剑?” 贾富贵被他吓了一跳,疑惑道:“什么剑?”
“你送给我的剑!”
枯荷展露笑意,神情愈发狰狞。
若是他猜想没错,只要找到这把剑的下落,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个完美的复仇对象。
自责太过痛苦,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折磨他人,只要将错误全盘推到别人身上,如今这满腔的愤怒,便能轻易找到出路。
若是自私,那便自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