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拎着大包小包一路狂奔,终于成功在预备铃响前三分钟到达了教室。二鱼就知道笑,要她跑也跑不快。
刹在门口时,遇到了抱着手机盒的宁璇。小乖停下了脚步,等着她进。
宁璇看着她奔至面前,也不进去,而是很反常地,一直盯着她看。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过了。小乖不太能形容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有点哀伤、有点恳切、有点怀念。有点像——那天下午二鱼对着莫正青的神情。
小乖瞬间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显得有些愤怒。
“借过。”
小乖错着她进去了,进去后,把其中一袋零食分给了早就翘首以盼的欧阳颖:“拿去分了吧。”
欧阳颖像一位老成的掌事姑姑,有投喂她就高兴,殷勤道:“诶!”
宁璇已经站在了讲台上,等着大家上交手机。刚刚在前门的插曲,有人看见了,低低地讨论过后,很快过了风头。早已是过期的八卦了,不如即将离手的手机有吸引力。班主任喜欢宁璇,这件事一直都是由她负责,而小乖她们因为直接回家,手机不用带过来,她们从不会在这件事上有任何交流。
小乖不知道宁璇为什么会表现出那样,为什么突然来到面前刷起了存在感,难道她听见了她和欧阳颖传出去的那些流言,感到心被伤害了吗?
可是她对着二鱼说出那句“情绪不稳定的人,就像一个吞噬能量的黑洞”的断言时,说二鱼是一个有病的人,自己要远离她时,有没有想过这些话也给二鱼带来了伤害?
这是小乖报复她的。小乖不应当感到羞愧,而宁璇必须受着。
二鱼最近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因为不再失眠,她的气色和润;因为成绩稳定,她脱离了焦虑。虽然二鱼有时会对她说,好像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树后的幻影、湖底的眼睛,戳一下,发出类人的叫声。
小乖也凑过去。但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她说:“你现在也热衷于给我讲童话故事了吗?可是你还有什么故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二鱼抿着唇,只是笑。
二鱼忘记了她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一个人在世间至少有两种敌人,一种对立的敌人,负责散播你的谣言;一种披着朋友外衣的敌人,负责把那些话传到你耳边。
二鱼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了。
她从教室回来,时间不是很宽裕,但是还算闲适的傍晚,同寝的女孩子要么去了食堂,要么回了教室,屋内亮着温暖的黄光,热水从淋浴头落到她身上,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闲适,她甚至小声地哼起了歌。
砰一声,她们寝室的门被撞开了,撞到墙壁,反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茜茜!”
谁?二鱼以为自己听错了,蜷缩起身子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宁璇?她怎么会找她?
宁璇顺着水声走到了浴室前,一段很明显的停顿之后,她伸手敲了敲门:“茜茜?你在不在里面?”
二鱼只好关停花洒,囫囵应道:“嗯。”
又是一阵沉默。宁璇先前跑得很急,隔着门板听到她喘气的声音。她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我刚刚接到了你家里打来的电话,他们说叫你尽快回电。”
二鱼又“嗯”了一声,疑惑地想,就因为这种事吗?
宁璇好像叹了口气:“你……不要难过。”
二鱼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情绪的毒素已经顺着神经流入四肢百骸,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她很想逃,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的外婆,去世了。”
哐——
花洒砸在水泥上的轻响,唤回了世界。因为她蹲着,与地面的距离不远,落下的声音就像雨水。
宁璇应该没听见……噢,她走了。
那是二鱼自有记忆以来以来最狼狈的一天,最狼狈。脑子还没有处理完信息,眼泪就已经先一步落了下来。她以最快速度冲尽身体的泡沫,收拾好自己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教室,跑到电话旁,所有人都看到她一片狼藉的脸。
“……妈,”她站在树下,伸手抹了一把脸,“妈?”
母亲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疲惫:“收到消息了吧?”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就前两周我回老家,你还有印象吧?是参加葬礼去了,见老人最后一面。唉,那可真累啊,要轮流照顾,要守夜,火化安置、哪个不要钱?老人自己也痛苦得很,没几天好活了,身体都在痛。她走之前还念叨你呐,毕竟是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临走前想见见。”
二鱼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月亮隐在云后,没有下雨,但是她却忍不住缩起身子,为什么,为什么感到如此冰冷的潮湿?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要高考了呀。出事那天,你不是正好在开什么仪式?什么什么两百天……怕影响你。”
“……”
二鱼扯了扯嘴角,还没笑出来,就吃到了满嘴的咸湿。她妈妈难得体贴到,让她觉得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