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珠疑惑地眨眨眼,却乖巧地抬着头不动,一双眼睛更是漆黑,映着透白的皮肤。
满脸脏污尽消失于手下,乔琼看了半晌,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转过头。
这般失态的表现他倒从未有过,侯府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都是为人典范,一丝不苟,什么错事都没做过,什么举止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乔琼突然发现他的软肋所在。
他丢了手巾,软趴趴地浸在热水盆中,伍六子不敢再看,忙示意着人先把这赶紧撤下去。
自己也低着头,只盯着地面。
乔琼心里越发柔软,看着自己才十五岁虚龄的幼弟,他年龄不大,心智也不全,叫人怎么舍得把他送进宫去。
哪怕只是进宫和皇帝做伴也舍不得。
尤其是乔珠不谙世事,口无遮拦的,说了什么犯大忌的话惹得皇帝不喜。
皇宫可不及侯府,众人都纵容着他,一个不慎就落入惨痛之地。
伴君如伴虎,在如今乔琼的眼里,皇宫是吃人的地方,能把乔珠吃得骨都不剩。
今日的事更让他觉得,陛下当真是喜怒无常,难以揣测,他一个官场浸淫久的都参不透,更何况乔珠。
他正想着,乔珠却开了口,他还是抬着头,眼睫纤长微翘,生动极了。
却委委屈屈道:“阿兄——”
乔琼回过神,“怎么了?”
“抬久了,脖子疼。”他小声道。
乔琼不免失笑,他揉了揉乔珠的脑袋,“好了,都擦完脸了,不用再抬着头了。”
“哦。”乔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低下头,终于能动了,他刚刚傻傻地抬着头一动不动。
“对了阿兄。”乔珠又抬起头说着话。
“嗯?“乔琼兴致倒好,一天郁结的心情,到看到乔珠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刚才为什么擦脸啊。”乔珠眨着眼很是认真。
乔琼不觉有什么,他颇有耐心,“因为脸上有脏东西。”
“啊,脏东西。”乔珠茫然,低头看到他的杰作恍然大悟,“噢,是沾的墨汁吗?”
“嗯。”乔琼应了后,看着乔珠一眼不发。
他凝视着,清俊的脸庞上越发坚定,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乔珠突然意识到了,他问了一个傻问题。
他支着下巴,叹了口气,“阿兄,我是太笨了吗?”
“怎么会。”乔琼站在一旁,摆正放歪的画作,理好乱摆的笔墨,“宝儿只是还没长大。”
他这下宝儿叫得理所当然,不再顾及什么。
乔珠安静地听着,他喜欢现在的兄长。
不会再问他功课,不会明明开心却板着脸的兄长。
“可我十五了。”乔珠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房子昂也才十六,但是他好像……”他想了很久的词,“跟我不一样。”
“他会骑马,也会跟人喝酒,还会去斗鸡听曲。”
乔琼越听脸越黑,这房子昂越描越黑,是要把他家乔珠往偏里带啊,这不活脱脱一个京城纨绔吗?还听曲,就差直说去勾栏瓦舍了。
但是想到是房玄英的弟弟,不再说什么。
只是想同样是弟弟,他家宝儿这么懂事,隔壁的房子昂怎么这么讨嫌。
但房玄英倒是跟他一个样,对自家弟弟纵容得很。
乔琼越想越偏,最后掰了回来,“哪有,宝儿只是长得比旁人慢点。”
乔珠眼前一亮,他雀跃道,“我以后也会跟他们一样吗?”
“嗯。”乔琼心想以后要多给乔珠找几个玩伴了,多带他去些集会之类,又怕人受欺负,一想到好几年前的事眉头皱得越深。
只是现下还是得考虑进宫的事,纵然乔琼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先送乔珠上山去护国寺且避上一避了。
护国寺护国寺,希望他能在期限前逆转时局吧,但是许州一行,即日就要启程,一月里肯定是回不来,这一行起码要上半年。
这半年,早就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