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祺是被一阵窒息感硬生生憋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重物压住了胸口。定睛一看,李钰那条胳膊正横陈在他胸前,沉重的力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更糟的是,李钰的腿也毫不客气地搭在他腰间,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操......"谢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额角青筋直跳。他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李钰在睡梦中反而抱得更紧了,那张俊脸还无意识地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发出满足的轻哼。
"九点了......"谢祺瞥见漏壶上的刻度,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明明说好今早要赶在城门开时第一批出城的。窗外已经传来集市渐渐热闹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透过窗缝钻进来,无情地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沙漏,因为始终不习惯古代的时间计算方式,所以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现在沙漏上半部分的细沙已经所剩无几。
他试着抽出手臂,李钰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一声,反而抱得更紧了。谢祺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对方当枕头压在颈下,已经麻得没了知觉。
"李、钰。"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唤道,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回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李钰的睫毛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无辜。谢祺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怒火和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他猛地摇了摇头,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抹了把脸。不是,这家伙之前的睡相也没这么差啊。
看着躺床上睡死的人,谢祺心中没由来的一股怒气爬上心头。要不是他,何苦被拐到这个世界里面,还要随时提心吊胆自己的生命。
"这是你自找的。"谢祺冷笑一声,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狠狠掐住李钰的鼻子。
"唔!"李钰猛地睁大眼睛,条件反射地挥拳。谢祺早有准备,偏头躲过的同时一个翻身,终于把被压麻的左手解救出来。血液重新流通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谋杀啊?"李钰捂着鼻子坐起来,睡意未消的声音带着鼻音,"我梦到被水鬼拖下河......"
谢祺已经跳下床开始穿衣:"看看漏壶再说话。"
李钰扭头看向角落的计时器,顿时清醒了大半:"怎么不早叫醒我?"他手忙脚乱地找靴子,却把谢祺的外袍当腰带系在了身上。
"叫了三次。"谢祺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服,没好气地说,"你抱着枕头说'再睡一会',还踹了我一脚。"
"不可能,我以前睡觉很老实的......"李钰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闪烁不定,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谢祺系腰带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音调:"听见了啊——"看着李钰瞬间紧绷的表情,他慢悠悠地补充道:"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叫我娘亲。"
李钰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是这个......"
"还非要抱着我的胳膊说'娘亲别走'。"
"师傅!"李钰扑过来要捂他的嘴,"这事能不能带进棺材里?"
谢祺侧身避开,顺手抄起桌上的隔夜茶泼了过去。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李钰一个后仰完美躲开,茶水却全数浇在了谢祺昨晚穿的放在椅背上的外衫上。深色的茶渍在月白色的衣料上迅速晕开,像朵丑陋的花。
"我的衣服!"谢祺额头暴起青筋。
李钰讪笑着后退,双手举在胸前做投降状:"我洗,我洗......"话音未落,他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将谢祺拽到身后。几乎同时,一支羽箭"哆"地钉入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床柱上,尾羽还在剧烈颤动。
谢祺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九王爷的人那么快就来了?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李钰的位置?他们昨晚才临时在这家客栈落脚,还有谁会知道?
“师傅”李钰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箭上面好像有东西?”
谢祺这才注意到箭上面插着一张字条。
李钰刚要去碰,谢祺就伸手拦住了他,“别碰,万一上面有毒”
李钰一听,讪讪地收回了手。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头行动。李钰守在窗边警戒,谢祺则去拿了两双筷子,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支箭。
"小心点。"李钰低声道,眼睛紧盯着窗外可能的袭击方向。
谢祺点点头,用筷子夹住字条边缘,缓慢地向外抽。然而纸张因为箭矢的冲击已经破损,加上他们操作不便,字条在移动过程中碎裂开来,几片小纸屑飘落在地。
"该死。"谢祺咒骂一声,看着面前这张残破不缺的纸,上面的话因为刚才夹的太用力早已碎成了各个笔划。
李钰凑过来,眉头紧锁:"能看出什么吗?"
谢祺将碎片拼在一起,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字:"...报仇...注意...安全..."其余部分已经无法辨识。
谢祺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应当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看起来倒像是提醒我们安全的。"但他心里清楚,这绝非偶然。对方知道他们的位置,而且特意选在清晨发箭警告,必有深意。
李钰的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师傅,我觉得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谢祺警觉地问,"你知道些什么?"
李钰避开他的目光:"直觉而已。这箭来得太蹊跷,九王爷的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他们更喜欢直接动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这箭的制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祺也觉得他分析的不错,"收拾东西,"谢祺最终决定道,"我们一刻钟后出发。"打道回府。
二人匆匆收拾行装,谢祺特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李钰也将长发束起,戴上了斗笠遮掩面容。他们从客栈后门溜出,混入早市的人群中,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向码头方向走去。
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小船,船夫们吆喝着招揽生意。谢祺选了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船夫,正要上前询价,却被一个年轻船夫拦住了去路。
"两位客官,坐我的船吧,价钱便宜,船也稳当。"年轻人声音洪亮,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露出的下巴线条坚毅,身材健硕,穿着一件小袖短衣,露出的半臂肌肉虬结。
谢祺本能地感到不对劲。这船夫太刻意了,而且那身肌肉不像常年划船的船夫该有的——更像是练武之人。他正要拒绝,李钰却已经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就坐你的船。"
上船后,谢祺暗中掐了李钰一把,用眼神质问。李钰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船夫始终低着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分明的下巴。他划桨的动作娴熟,但指节处隐约可见练剑留下的老茧。
船行至河心,水色渐深,船夫忽地停了桨。他背对着那两人,肩胛骨在粗布衫下耸动,像是里头藏了只活物。
谢祺侧身按住了自己的剑,等待船夫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