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却开始讨厌起五条悟的笑声，刺耳、尖鸣、无比压抑，他的笑传来?怮哭的尾音。

三人没再言语，车静静地行驶在回家的道路上。

少年将目光从五条悟身上移开，瞥向外面，也按下了车窗，任凭凛冽的风从体内穿过。

乙骨忧太觉得现在的五条悟如同一块玻璃，任何视线都能使他出现伤痕，他那摇摇欲坠的灵魂，再也经不起任何名为正义的审视。

可没一会，就在乙骨忧太凝望夜空发呆时，他感受到五条悟的目光从他身上轻轻扫过，转瞬即逝。

他偏头瞥了眼，用手撑着脸颊看向一旁的五条悟，眨了眨眼，转正盯着后视镜瞧了瞧。

五条悟又看了过来，这次的视线明显许多。

乙骨忧太看回对方脸上，握紧五条悟的手，五条悟楞了稍许，随即露出个柔和的笑。

乙骨忧太的心却哀伤到要从眼中流下泪来，克制不住的想要为神明痛痛快快哭一场。

少年笑不出来，连牵动嘴角都做不到，只能静默凝望着他。五条悟的笑容逐渐淡然，最终变得面无表情，低垂眼眸。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司机向五条悟道了声晚安，他点了点头说，明天会如约参加会议。

凌晨4点38分，两人又回到了家，许是这次格外狼狈，乙骨忧太在将屋门关上时，产生了踏入牢笼的错觉。

“老师。”

“忧太。”

两人都被对方的声音惊得愣住，对视一眼，又默契撇开。

五条悟没说话靠在墙边，暖黄灯光将他照的朦胧。乙骨忧太哽了下喉咙，轻声道：“如果我成年就好了。”

“你现在就很好。”五条悟顿了下，说，“你一直都很好。”

乙骨忧太望进五条悟的瞳孔，声音凝重似泪：“如果我成年了，就可以考驾照，那么就不需要别人载你去了，我可以......我可以送你.....去任何地方。”

“我总是.....慢你一步。”乙骨忧太控制不住颤音，“我....我......”

我看见你的痛苦，却无法分担；我看见你的沉默，却无法发声；我看见你的一切，却无法写下。

无能为力，似乎我对你的爱也只是这样罢了，将其诉说得再忠诚，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你。

悟，我不由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疑惑，如果我的爱没能改变你困境分毫，那么，我的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真的需要我吗？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连送你去机场都做不到。

你真的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你理解爱吗？你想占有我吗？你基本不对我谈起自己。

你爱我吗？

老师，你似乎爱每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你似乎谁也不爱。

“抱歉，让你有这么不愉快的经历。”五条悟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果然不该做这种蠢事。”

“白白浪费你这么多时间，早点休息吧。”五条悟没再提起出门前的约定，他们曾畅想的未来与期盼的......自由。

乙骨忧太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快坏掉了，眼眶发烫酸胀，仿佛要流出浑浊的血水。

尽管此时称得上尴尬或局促，但乙骨忧太认为五条悟应该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就算整个世界包括他本人都对这巨大的痛苦习以为常，自己也应站出来大声反驳这不对。

“你在哪，我就在哪。”乙骨忧太抱住五条悟，轻语，“我永远都陪着你。”

五条悟的声音虚渺，明明就被少年拥抱在怀，却像是飘去了远方，他说：“那可不行呀，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他呵了口气，哽动喉咙，才缓缓道：“你要走得比我更远才行.....你一定要.....比我......更自由。”

“这样就可以了，我就心满意足了。”五条悟说着笑了一声，“哪怕死掉，我也不会有任何遗......”

乙骨忧太拽着五条悟的衣服，声调因压抑而扭曲，“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快乐的。”

“看不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我永远都不会感到幸福。”

我最珍重，最宝贵，哪怕变成怪物也想要守护的人，过着这样被禁锢的一生，我怎么可能会自由呢？

悟，你走不到的远方，我也无法到达。

你还是不懂我，也不肯相信我。你从世界寻找存在的意义，而我从你身上寻找存在的意义。

“谢谢。”五条悟捧起乙骨忧太的脸颊，亲了一下额头，郑重说道，“谢谢你喜欢我。”

乙骨忧太牵起他的手，吻在指间，盯着他的眼睛，低语：“晚安，明天见。”

五条悟静默许久，才出声回道：“晚安，明天见。”

两人在各自的房门前踌躇了会，同时转身看向对方，五条悟眨了眨眼，轻语：“我知道今晚发生了很多事，你心里面肯定也很乱，但你.......”

乙骨忧太说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五条悟似乎被少年直白的话语呛住，怔楞片刻，闷闷说了个好。

当夜，乙骨忧太久违的做了一个梦，关于过去的五条悟。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几年过去，仍旧如初。瞳孔始终澄澈，只是眼神略显平静，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再也没能笑得像十八岁那年一般。

他的人生被众人称赞羡慕，只是偶尔会遇见这么点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可后来，这些小事越积越多，细细看来，正是这些说不出口的小事，压在他轻盈柔软的灵魂之上。

乙骨忧太站在27岁的五条悟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说：“跟我走吧，我们不能待在这，你要跟我一起回到18岁。”

于是，奔跑至绿荫尽头，从白昼到黑夜，他们躲在校园的花坛里，乙骨忧太捂住他的嘴，悄声道：“嘘！别说话，我们不要被命运找到。”

五条悟点了点头，明明答应了哪也不去，最后却还是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乙骨忧太想这一切也许都无法被避免，不管从来多少次，五条悟还是会满怀激情地冲出来向命运呐喊：“我在这里！”

他的激烈，在某一刻也足以毁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