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有点耳熟的清越声音,你抬眼,正好对上沈柏舟含笑的双眼。
沈柏舟是自己来的,他那顽固的老父亲沈相还在席上和同僚相谈。
你向那边瞥过去一眼,道:“还没和好?”
沈柏舟笑着摇头,“父亲他有自己的想法,微臣亦然。”
“公主府住得还习惯吗?”
“并无大不妥,只是……”沈柏舟跪坐下来,倾身向你靠近,“只是,公主府里却不见公主,总是有些冷清的。”
沈柏舟这家伙看起来很文气,行为倒是十分之明目张胆……你莫名有些心虚,看一眼旁边的萧景宪,他端坐着,看似专注地欣赏歌舞。
但他搁在腿上的手已经握紧了。
为了小沈大人的前途着想,你说道:“既是来敬酒,你得说点好听的。”
沈柏舟便规矩跪坐好了,一手托底,一手举杯,“殿下毓秀天姿,今值桃李之年,正如云中皎月清辉满,瑶台仙葩次第开,微臣恭祝殿下岁岁春祺,松鹤同寿。”
这话说得官方,但因为是沈柏舟,有那张年轻俊秀的脸的加持,听来很是舒心。
你端起酒杯,和沈柏舟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沈柏舟还没有走的意思,宫女给你们的酒杯又都满上,你以手支颐笑看着他,“小沈大人还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你后边可还有好些小郎君要到本宫跟前敬酒呢。”
他还是笑着,那双漂亮的栗色双眼却流露出些许哀怨委屈来,模样十分自然可怜,却又不损本身的清贵。
沈柏舟托起酒杯,轻声道:“微臣自知萤火之光难追皓月,惟愿此生侍奉殿下左右,常沐殿下清辉。”
这种表衷心的好话自然是多多益善,你没什么扫兴的理由,也举起了杯。
不等碰杯,沈柏舟搭住你的手,倾身将你杯里的酒喝了。
沈柏舟和你的距离一下极近,发顶蹭过你的脸颊。
“微臣逾矩。”
他退回安全距离,未及擦干的水渍把唇浸得润红,眼眸里漾起醺醺然的涟漪,“微臣自罚一杯,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你眼也不眨地看着沈柏舟,突然听到旁边萧景宪发出一声轻呵。
“本宫原谅你了。”脊背不自觉挺直了些,你示意沈柏舟赶紧退下,再待下去你可真为他的小命捏一把汗。
当着家长的面就倒贴,真是不怕被收拾的。
“国师到——”
候在殿外的宫人长长的一声唱喏,殿中歌舞止歇,穿梭其间的舞伎和宫人都往两边让出一条道,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宫门。
如此静默中,身着玄色袍服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满室华光映得银丝暗纹水一般荡开,标志性的覆面黑纱上绣着一只银色竖眼。
你看了看身边面色如常的萧景宪,借着广袖的掩映把手伸过去,在萧景宪手心写道:惊喜?
喜不喜的你无法言说,惊讶倒是实打实的。
你以为只会出现在重大或紧急场合诸如继位大典、命悬一线场景的顾国师居然出现在了你的生日宴上。
萧景宪握了握你的手,望着阶下的国师,微微颔首:“国师亲至,实是明昭之幸。”
你差点忘了这个身份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封号的,经萧景宪提醒,你起身微微一礼。
顾国师却是侧身避开,“逢长公主殿下华诞,特来奉礼祝贺。”
你有些怔愣。
顾松筠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莹润的白玉中央恰如其分地嵌着天然赤色,“愿我朝如日之升,山河永固,更愿殿下蕙质常昭,永沐天恩。”
朱云前去双手捧了玉佩来,你拿在手里一瞧,才发现玉佩的血玉部分被精细地雕出某种花瓣的纹路。
这纹路也很熟悉,你在一个同样姓顾的家伙眼睛下面见过。
“朕替明昭谢过国师。”萧景宪道,“国师若无事,不妨留下共饮此宴,明昭自小耳闻国师之名长大,想必有不少困惑待国师指点。”
殿内更静了,萧景宪的话竟也有了回音似的效果。
“自无不可。”
赴宴的官员们此刻心中已然惊涛骇浪,多年坚持不立嗣,远超平王的重视与偏爱,再就是这超格的千秋宴……陛下此举几乎是把你举在了最高处,偏偏素有清高之名的国师也肯顺着陛下的意。
是在为真正的储君树立吸引火力的活靶子,还是本朝即将迎来一位女皇,众臣心思纷纭,百思不解上意。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殿内重新恢复了热闹,众人觥筹交错,脸上都是挑不出错的面具。
宫人在你的席位左侧略下方又设一席,你平复心情重新跪坐,眼看顾松筠走近入席,行走间黑纱牢牢盖住他的脸,无法窥见一点。
但你确信,黑纱之下有道无法忽视的目光正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