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轻叹一声,停了喂食的动作,蔫巴巴地望着湖面出神。
唐云宁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提议道:“你若是喜欢,吩咐人舀几尾带回院中养着。”
明霜轻摇着头拒绝:“养在缸中不比池中自在,我日后得闲来此处看看便好。”
唐云宁眸光微动,试探着询道:“可是为赶走银枝一事烦心?”
不提还好,这一提惹得明霜骤然眼尾泛红,杏眸充盈着水汽:“我为了帆哥哥将她赶走,是不是做错了?她也是为我考虑。”
听到明霜口中的称呼,唐云宁心间一喜:“不过是一丫鬟,她走了,不是还有金翘嘛。”
唇畔浮起一丝苦笑,明霜解释道:“银枝自幼伴我左右,金翘是我十岁时才来的,自是不能相提并论,你所提之事不如就算了吧......”
为了今夜筹谋,她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将奚明霜说动,母亲还在福宁堂等着消息,怎能就此作罢。
唐云宁焦灼如焚,压着声道:“你与二哥哥的情谊呢?”
听罢,明霜不发一言,只将掌中瓷盏箍紧几分。
见势头正好,唐云宁趁热打铁道:“好妹妹,二哥哥几日水米未进,怕是快没个人形了。今夜祖父赴宴,祠堂守卫松懈,你再犹豫不决,恐是夜长梦多。”
明霜朱唇紧抿,两人对望,过了良久,眸中升起一片决然:“就依姐姐所言。”
唐云宁喜行于色,约定戌时三刻在祠堂门口碰面。
正欲离开,明霜忐忑间张了口:“银枝只身离京,我欲将赠予些衣物棉被,还需云宁姐姐代为向母亲请求,允金翘相送。”
王夫人厌恶明霜一事,阖府上下尽知,处于风暴中心的明霜也识情知趣,从不踏进福宁堂半步。
唐云宁唯恐事情生变,爽快掏出一块腰牌置于廊下石案:“这点小事不必惊扰母亲,让金翘拿着我的腰牌出府即可。”
明霜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起身相送。
待人走远,金翘小跑着进入回廊亭下,轻唤了声:“姑娘。”
盛满鱼食的瓷盏脱了手,暴露了明霜方才紧绷着的神经,釉下青花雾起一层薄薄的水润滑腻。
明霜坐在石凳上,素手捂着心口,缓慢柔和地顺着,安抚着。
金翘安静地立在身侧,饶是常年侍奉姑娘左右,见到眼前这幅画面,也难免心生怜惜。
明霜眼睫轻颤,尾角渗着嫣红,娇艳饱满的唇齿微张,呼吸吐洒氤氲出一股似梨花般的香甜。
伴随指尖动作,莹润白皙的皓腕自袖间起伏,额首轻抬,鬓边青丝凌乱,双眸似是盛满一汪映着红霞的湖水,端庄的竹青对襟压不住的甜腻:“金翘,事情要成了。”
金翘缓过神,笑意弥漫到喉间:“恭喜姑娘。”逃离苦海这四个字现在说来为时过早。
申时,幽居向膳房传话,明霜胃口不佳,晚膳不必再送。
申时二刻,金翘唤来几个粗实婆子来抬两笼赠予银枝的杂物,叮嘱几句便回了正屋,随后传来女子幽咽的哭泣和金翘劝解声。
婆子们敛眉垂首,浑做不知。
半盏茶后金翘走出,道明霜早早睡下,嘱咐婆子们搬箱子时动作轻些,便大摇大摆地拿着二姑娘的腰牌出了候府。
申时三刻,装着箱笼的马车驶向出城的街道,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掩盖出车厢内异样的响动。
箱子外壁铜扣弹开,露出里头的罗衫锦衣,以及最上头的女子小衣。
金翘扒开这些特意摆放的衣物:“现下安全了,姑娘快些透透气。”
毛绒绒的头顶先露出,明霜鬓发散乱地趴在厢壁一侧,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颊边,鹅蛋脸上雾出一层潮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霎时间,街道好似活了过来,挑担货郎摇着拨浪鼓喊卖,小童跟在后面唱着童谣,酒楼伙计送客中夹杂着几道娇嗔的女声,像是喝了甜甜的果子酒。
五花八门的声音纷至沓来,明霜一点也不觉得吵闹。
她朱唇翕张,通体狼狈却凸显眼中迸发光芒极为耀眼:“金翘,我们真的做到了。”
唐云宁性格最为稳重,却破天荒地日日求她去劝解唐云帆,就显得事有蹊跷,再者说福宁堂那位竟然对唐云宁亲近她一事置之不理,她就愈发怀疑其中有诈。
先假意赶走银枝,应下唐云宁请求,再与林叔里应外合逃出侯府,无论她们今夜要使出何等阴招,都与她扯不上干系。
忽地马车停住,明霜稳了稳呼吸,熟悉的声音响起,“这车上载的何人?”
那嗓音寒浸浸的,如冰锥般直戳人的心窝,不是那混不吝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