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把话都说开后,李睢清独自一人辗转许久,几乎是彻夜难眠。
练功的日子常常如此,所以即便一夜未睡也瞧着十分精神,他们也果然没看出她眼底下的被遮掩住的疲倦。
关于李凌昀,她相信他不会这么做的。
他性子胆小,怎么会被妖怪蒙蔽双眼呢?
道奕日夜洗脑的人妖有别,即便不认同,他也听进去了不少。弑风妖手段残忍,于人于妖,都是一大恶劣的存在。
可仙道大会在即,那个画面不假,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作为二弟子,她理应要为此事负责。
先找出那个妖怪将它抓住才是关键。
而对于司寇翾,身为魔族,却接触不多,善恶尚未分明,又加上从前的记忆,李睢清对他的好感几乎已经降至零点,就连递个眼神都好似施舍。
可怎知他就这么厚脸皮地出现了。
还贴着苡鸢这般紧,活脱脱像条嘚瑟的犬。
甚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认下,“随你怎么说。”
李睢清瞠目结舌:“你还真是百毒不侵啊。”
司寇翾抱着腰侧过身,脸色冷得难看。
她微笑着打圆场:“没事的睢清,多一个人还能省些时间,现在找到那妖怪才是最紧要的。”
李睢清轻轻甩了甩衣袖,闷哼了一声,由苡鸢说的就此作罢。
自从昨日的事发生后,苡鸢总觉得不放心。
若不能时刻看着他,只怕又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来。所以没有犹豫的,就想带着他一起。
却不曾想他们之间微弱的焰势会在相处之间渐渐加重。
她上前了一步,几人站在大殿外的不远处,踮脚遥遥一望便能看到大雪中隐约的房檐,朦胧不清。
此时仍有几个弟子在恪尽职守地站在殿外,手执兵刃轮值中。
“我们应该不能直接擅闯进去吧?”
那妖怪逃跑的方向在大殿的后方,珠帘之后的一处神秘之所。
要想进去就必须穿过汀烛大殿。
“不仅不能,就算找到法子进去了,我们也无法打开那珠帘后的两扇门。”李睢清愁容满面道。
“那相当于是座藏宝室,道奕在此设了一道结界,与他的心海相连。能打开它的,只有他和李凌昀的掌纹。”顿了顿,她转折一番,“不过,硬闯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绝对会惊动道奕,再接着,便是整座霜雪巅。”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稀薄的白雾从嘴中吐出。
可苡鸢却似乎没这么担心,只见她看了看远处的屋檐,又意味不明地朝司寇翾笑了笑,随即歪过头,视线不离那遮风挡雨的屋顶。
他跟着望了过去,发觉那是汀烛大殿。
青石黛瓦,雪下屹立。
他大概知晓了。
——
轻功一跃,司寇翾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
两脚稳稳落在青黑石瓦之上,裙摆在雪迹下划出锋利的半圆。
他赤着双手,随口中咒语落下而做出对应的手势。
她们在底下候着,没过多久,便见水波一样的圆盾腾空而起。
像是湖面泛起的涟漪被人徒手捞起,晶蓝的大圆还带着水波的纹理,高高悬浮于屋上,盖住了喧闹的风雪。
李睢清本还有些质疑,见到他召出绝音水波时又瞬间将它嚼碎吞下了。
他怎么……还真学到点本领了。
司寇翾低着眼睫,半睁的眸子看向苡鸢时藏着稀碎的晨曦。
他示意:“可以上来了。”
苡鸢抓着李睢清的手臂蹬地飞起。
落地时,他恰好拨开厚重的白雪,取走了底下的一块瓦片。
“它能帮我们隔绝内外所有的声响。我们在盾下说的话,里外都听不到的。”他解释道。
苡鸢探了半边头,左右扫了眼里边的情况。
数不清的楠木花纹柜从外往内地围成一个接着一个的圆弧,法宝闪光熠熠地安静陈列在其中,它们身后的元灵此刻都沉睡着,强大的力量汇聚在这座藏宝阁的上空中。
道奕似乎也早料到这一点,房檐并未做好封闭,于是结界设在了藏宝室内,只可远远看着,却不能触摸,更别想破此进去。
苡鸢有想过化身一缕烟雾劈开一条小缝,再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可那妖气并未出现。
正中围了一方长桌。
桌前书籍成堆,炉内热烟徐徐,烛火被素白的灯罩拢在其中,室内的微光一如大殿中的昏黄。
此外再无其他。
她抬起头,看了看司寇翾,又看了看李睢清,“那妖不在这。连残留的妖气都没有。”
对上李睢清的沉默,她继续说:“李凌昀那呢?”
“听闻昨夜在大殿内莫名跪了一晚,鸡鸣时才回的云霄阁。我路过他居所时,烛火已灭,想来是睡下了。同样,我的识妖铃没有反应,里边没有妖气。”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误会的背后不是李凌昀。
可苡鸢却觉得奇怪:“那这弑风妖如何进去的?”
“兴许只是恰好在那块消失了呢?影像中,也没瞧到它在里边都干了什么。”
“那抛开珠帘后不谈,就先说汀烛大殿。殿外守卫森严,即便它动如闪电,不余痕迹,道奕也应该能察觉到它的妖气。”
苡鸢神色淡淡:“你比我们二人都要清楚得多,弑风妖一旦离开了人就活不了多久。它专靠吸食凡人的阳气所活,甚至是以血供养。”
“所以这妖不可能是从你们衿浣派的降妖塔中溜出的,它被捉回的第一夜就必定是化成一摊白骨,怨气深重地死去。但它也绝不可能是其他门派带来的邪物。”
“它在衿浣派有主人。而且,这主人与道奕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它身上的妖气可通过其主人的阳气所弱化。道奕信任这气息,所以没有察觉。睢清,这其中只能这么解释。”
李睢清深知有理,可一想到李凌昀平日总爱嬉笑的嘴脸,她总是不免觉得揪心。
衿浣派的三弟子,前途无量。
掌门独子,位高权重。
总跟在她身后的师弟,天真烂漫。
她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双腿愈发酸软,连站起来都难得多。
道理就摆在眼前,李睢清却怎么也不愿相信。
偏偏山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色渐明。
他们三人成行,各自在屋檐上站着的站着,跪着的跪着,显眼夺目。
“咚——”
铜钟击响之音。
高峰之多,绵延山脉处处荡着浑厚的钟鸣。
这预示着殿外的对阵名单已经告众了。
“得走了。”苡鸢开口。
他们无法再于此地久留,匆匆收回水波盾,再将瓦片恢复原状后,不余痕迹地离开了。
——
一路从殿后绕到前面,他们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借着巨石前熙攘的人群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