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阮见信问起了沈雾窗出院后的打算,语气中带着试探:“真决定去异管局了?”
“意外觉醒异能后,我原来的工作已经……”沈雾窗恰到好处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现在除了异管局,大概也没有其他地方愿意收留我了。”
阮见信原本考虑到,沈雾窗一旦去了异管局,阮家短时间内就动不了他,想说他就是不工作,阮家也养得起。但话到嘴边又忽然觉得不妥,转念想到将人安插进异管局的价值,便说:
“也好,去了之后多留意和阮家有关的消息。咱们家是异能者友好型企业,跟异管局保持良好的关系很有必要。”
“我知道了,二伯。”沈雾窗顺从地应下,突然抬头问:“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这么急着出院干什么?”阮见信悠闲地靠坐在原属于项培风的病床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异管局报到?”
“不是……”沈雾窗嚅嗫,“昨天爷爷不是说带我去见爸爸吗……二伯,我想见他!”
“这个,他啊……”阮见信眼神游移。原本阮平要带沈雾窗见的是阮见坚,但现在情势有变,他不敢擅自应下,只好含糊其辞说:“现在不太方便。”
沈雾窗急切追问:“是工作不方便,还是身体不方便?”
“我不是说他!”
阮见信避开他的视线诡辩道:“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眼睛!”
沈雾窗的双眼现在仍存在一片血雾。他越说底气越足,“就这么去见你父亲,不怕他担心?”
“我可以戴墨镜!”沈雾窗抓住阮见信话语里的疏漏,也抓住他的袖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和殷切:“二伯,求您了,我就想见他一面。”
阮见信被他缠得有些心烦。
正好他也打算出去询问阮平接下来的安排,便顺势起身:“那我打个电话问问?”
“谢谢二伯!”沈雾窗立刻松开手。
迟来的眩晕感涌上心头,一块记忆碎片突兀地占据他的大脑,碎片里的阮见信冲着他放肆地大笑,丑恶的嘴脸逐渐崩裂。
趁着阮见信走出房间的间隙,他连忙冲进卫生间里干呕,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激烈飞溅。
他一遍遍地搓洗双手,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刚才触碰阮见信袖口的痕迹,连同那声刻意讨好的“二伯”一起冲进下水道……
*
阮见信走出病房,找了个私密的地方拨通阮平的电话。他把情况汇报给阮平,转述时省略了一些细节,只重点说了自己的猜测。
阮平静静地听完,不辨喜怒地说:“你的意思是,沈雾窗是段北望刻意埋在咱们家的针?”
“很有可能啊爸,”阮见信压低嗓音,信誓旦旦地说,“但针不一定不好。既然这根针已经被我们及时发现了,不如把它攥在手里当筹码,拔不拔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
“必要时,我们能把它反手扎回段北望的心口,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阮平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就想不到段北望或许从一开始,就把你的反应算计了进去?更何况,我得提醒你一点——”
他忽然加重语气:“你不需要用针扎回段北望的心口,异管局从来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您跟段北望私下没有谈拢是事实!”阮见信急声反驳,“而且庄理事让神秘人转达的警告你也听到了!你就说要动阮家,还有比沈雾窗更加完美的切入点吗?”
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阮见信分析得没错。为了保全阮家,为今之计只有见招拆招。
阮平终究松了口:“下午带他回来吧。”
“见我弟?”
“是让你大哥扮成见坚!”
阮平说完这句就掐断了电话,阮见信碰了一鼻子灰,自言自语道:“我也是说……现在这局面,怎么见我弟……”
*
沈雾窗再一次坐进黑色轿车的后排。
车窗外的墨绿树影连成一片,在疾驰中飞速倒退。
没有项培风陪在身边,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惑不安。指节死死抵住掌心,任由疼痛蔓延,他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把父母从阮家地下实验室的炼狱里拽出来!
下车时,阮家众人已在台阶上等候。
见他从车里出来,便同时簇拥上去,亲切地叫他雾窗。
阮见信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挨个引荐:
“雾窗,这是你见恒姑姑。”
丰腴的美妇人突然张开双臂,像捕获猎物般,将他按进馥郁的香水味里。
“姑、姑姑好……”
她身后跟了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正透过碎发缝隙偷偷打量着沈雾窗。
阮见恒扭头对她说:“茜茜,叫哥哥。”
“哥哥。”少女叫完又躲回母亲身后。
“这是你敬轩弟弟。”
“你好。”
“这是……”
沈雾窗机械重复着社交程序。阮敬轩的手冷得像冰块;二伯母温软的掌心带着黏腻的汗液;四姑父嘴里的雪茄味熏得他喉头发紧……
直到阮见信突然压低声音:“你想见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