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昨日世子妃被杨皇后以偷盗凤印的罪名,关进诏狱了,王爷在王府里,也被北府兵用这个借口包围。”
满室素缟、尸横遍地的月华殿内,扮成北府兵模样的霍冲对段檀道。
情势看似危急,但他们都明白,只要金鳞铁骑还驻扎在西郊,北府兵就绝不敢轻举妄动。
段檀一袭素服,倚在大殿中央的金丝楠木棺材旁,神色森寒狠戾,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凤印?倒真是个好罪名。”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杨皇后想要什么。
昨日段檀入宫奔丧,被宫侍引到太后生前的寝宫月华殿,刚踏进灵堂几步,他便察觉不对,但不及退出,满室仆婢便齐齐亮出藏好的短刀向他攻来。
因是奔丧,他身上并未佩刀,所以被这些死士拖住了片刻,以至于殿门也从外面被封堵,而等打斗结束,他算是彻底被困在了月华殿里,比云无忧进诏狱还早。
若不是从前埋在北府军中的暗子悄悄联系段檀,让他能传些消息出去,逐步改善局势,他此番真就被杨皇后瓮中捉鳖了。
“咱们这段时间散布流言的事,怕是已经被杨皇后知道了。”霍冲也立即心领神会,顺着段檀的意思说道。
段檀却没再与霍冲议论此事,而是锁紧眉头道:“你去诏狱中看过曜灵了吗?她现在如何?”
素来冤狱最能折磨人,二十多年前,太宗与先帝两兄弟斗得最狠的时候,连女眷都不放过,圣慧皇后也被人诬陷以巫蛊诅咒之罪入狱。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阎王来了也敢捅两枪的彪悍女子,因不肯认罪,没几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武艺全废,从此连重物都提不起来。
先帝偷去探她,看见人的第一眼就跪下了,手脚并用爬到她身边,眼里血泪横流,却不敢靠太近,生怕泪水溅到她伤口,也不敢碰人,只咬碎了牙立誓:“他日得志,必惟卿所欲,不相禁制。”
后来若不是当时的中宫和武阳长公主从中斡旋,全力搭救,圣慧皇后只怕活不到封后之时。
段檀对当年这些争斗一清二楚,是知道其中厉害的,所以如今哪怕只是问出这句话,都在心惊肉跳。
霍冲从怀里掏出云无忧那根鹤首银簪,交给段檀,有些吞吞吐吐道:“世子妃……不太好。”
段檀神色骤变,毛骨悚然,几乎要将接过来的银簪捏碎。
他一掌拍翻身旁棺盖,颈侧都爆出青筋,暴喝:“什么叫不太好?你说清楚!”
“世子妃怕是危在旦夕,您心里……得早做准备才好。”霍冲避开段檀的目光,看着堂中陡然露出的空棺,面有戚色。
段檀未有丝毫犹豫,一把夺走霍冲腰间佩刀,头也不回地朝殿门口走去,背影比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还要凶煞三分。
“小王爷……”霍冲满脸惊愕地跟了段檀两步。
段檀反手便将刀鞘扔到霍冲脚下,截断他步伐。
下一刻,殿门启,刀光跃,血光烈。
……
蹲进诏狱的第二天下午,暗格里杨皇后莫名其妙塞进去的月事带派上了用场。
高处小窗上漏出一束盛夏晴光,抛向昏暗的牢狱中,云无忧捂住眼睛陷在一堆干草里,神色恹恹,心绪烦郁。
“蹋蹋蹋。”
狱卒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无忧只当是例行巡视,仍躺在原处一动不动地挺尸。
直到耳畔传来开锁的“啪嗒”声,她才挪开手臂,睁眼看向牢门处:“要提审我了?”
狱卒讨好地冲她笑:“郡主说笑了,皇后娘娘已将案情查明,还您清白了,您现在即可离开诏狱,良王府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接您呢。”
云无忧听了这话,心下大快,所有燥郁顷刻间一扫而光,当即从干草上跃起,边往外走边问狱卒:“现在是怎么定的案?”
“崔校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宫里的德子受了飞雪盟反贼的蛊惑,一时鬼迷心窍偷盗了凤印,栽赃给郡主,上午时实在良心不安,已经主动认罪。”
“皇后娘娘念在德子迷途知返,尚未将凤印运送出宫,又有侍奉多年的情分,便只将他逐出了宫,永不再用。”
这盗凤印的缘由简直牵强得令人发笑,但结局倒不太坏,所以云无忧尽管不信,也还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出诏狱的时候,德子已经曝尸荒野,被野兽噬咬得面目全非。
这就是杨皇后的行事风格,也可以说是京中多数权贵的行事风格,这些人总有两套规则,一套冠冕堂皇、宽仁大度,是说给别人听的,一套残酷狡诈、赶尽杀绝,是自己拿来用的。
云无忧不是不明白这些,她失忆前就没少吃这样的亏,失忆后更是对上位者的险恶深有警惕。
她只是总不能把这些和杨皇后联系起来。
诏狱门口,云无忧刚准备招呼两声来接她的霍冲,就看见了正在霍冲身后严阵以待的三个太医、四个婢女以及八抬大轿。
她顿时满脸惊奇地快步走到霍冲面前,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霍冲:
“这什么意思?段司年人呢?我出狱,他自己不来,找这些人来是干什么?给我拜寿啊?”
“小王爷这会儿不便前来,就让我带着人和轿子过来了,方便给郡主姐姐治伤,也好挪动。”
段檀今早一人一刀,从月华殿到琅玕楼,杀穿三重宫门,硬是把刀扔到了杨皇后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