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跨过溪流，快速离去。

毛吟苍睁了睁眼，瞥向嬴煦前方的孟远。

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山脚终于渐渐近了。不复进山时的意气风发，几人狼狈地松了一口气。

深夜的孙家外门，庶务殿中灯火通明。

外出历练的队伍已尽数返回，孙良霁一行和夏时轻一行俱刚被问完话，此刻正沉默着走出庶务殿。

他们一东一西，俱是接到传音便迅速返回。此刻虽依旧不明真相，但看着殿内众掌事前辈肃穆的脸，猜也猜到，只怕是出事了。

只是不知道，这事跟他们这些才练气中期的门生，有着多大关系……

又有几人从远处来，夏时轻一抬头，便看见嬴煦一行狼狈的身影。

“阿煦……”她惊愕地看着前方，见四人虽头发衣物收拾了整齐，却面色苍白，个个憔悴不已，手指不由得颤了颤，“怎么……”

嬴煦却脚步匆匆，没看见旁边的夏时轻。

也不是没看见那一人。此刻她虽回到了门中，却依旧有些浑噩，山中遭遇桩桩件件在脑海闪回，章阳华尸体冰冷的触感尤未散去，叫她无法自控地回想起几年前河畔的场景。

绵软无力的躯体，奔腾的流水……失去意识和温度的人体有股恐怖的失控感，她怕极了那种失控感——一个能坐能站，能说能喊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块肉。

更莫说走至山口凉棚时，看到的景象……

嬴煦忽地弓下腰，差点呕出来。

孟远和卢、毛三人也没好到哪去，此刻俱是一副惊惧万分、神思不定的状态。

今夜庶务殿当值的是孙婧，她引着四人进了内殿，又将已被问过话的苗元武、向固、纪献仪三人带出来，安置下去。

闭门之前，瞅了眼内殿里座上的外门掌事、两位管事前辈，甚至还有三位身着青蓝的内门前辈……

孙婧没敢多看，轻轻关上门便转身离去。

今夜这事，只怕相当严重。

“何煦？你便是南霍山一行的领队？”

外门掌事是个身形有些胖的中年男修，姓孙，道号修明。显然和孙修德是一辈。此刻他面上眉头紧皱，看着嬴煦问道。

“是。”

嬴煦还是第一次离掌事这么近，心中不免多了丝紧张。

“你且将你们一行此番所见所闻细细说来，越详细越好，莫要遗漏。”

嬴煦咽了下口水，嗓子有些干涩：“是……”

从初入山中，到进入红妄鸟群，再到对战裂岩蜥、遭遇怪异黑鸟，直至发现章阳华尸首……

嬴煦一一道过，皆如实回答，唯有关于小石头一事，她瞒了下来，只说自己醒来后便在雨中。

尽可能说到了所有自己记得的细节，待讲完，已是半个多时辰过去。

座上的几位筑基修士仍是满脸肃穆，叫嬴煦也摸不清现状，只能呆立在下，双目放空。

没多久，门被打开，是孔绍元。

他几步上前，行了一礼便道：“掌事师兄、诸位师兄师姐。修德师兄和章阳华的尸首已带回。还请诸位查看。”

座上几人对视了一眼，便点点头，跟着孔绍元出去了。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嬴煦四人。

精致宝殿，琅木筑成，萤石做灯，法阵加身。嬴煦身在其中，却无心欣赏。四人死一般寂静。是不敢妄言，也是无话可说。

不过一刻，几位前辈便都回来了。查验过那二人尸首，掌事的脸上神色更糟，看了座下几人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何煦，你可是说，你们下山见到章阳华时，他已咽气？”

嬴煦依然反应有些木：“是……不是……我们刚见章师兄时，他气息尚存。但喂下解毒丹不久，他便咽气了。”

“解毒丹可还有？呈上来。”

嬴煦有些怔愣，但还是掏出丹瓶，呈了上去。

孙修明接过解毒丹，倒出仅剩的一丸，拿在手中，似在端详。

半晌，他眼神瞟过手册的门生名录，收起丹药，淡淡开口：

“经我等查探，章阳华分明是半个时辰之前，才将将咽气。”

嬴煦怔怔抬头，一时几乎没能听懂这话的意思。

“是你判断章阳华气息已绝，所以抛下他先行下了山，是也不是？”

掌事的声音如阎罗低语，嬴煦瞪大双眼看着座上众人，渐渐无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