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的是那年抄检大观园，若非几位姑娘求情，她与潘又安的私情早要了她性命。

二姑娘当时可算勇敢一回，求了三姑娘，三姑娘一人办不成是，还有林姑娘这个老太太的二分之一心肝，最后只潘又安被撵了出去，听说潘又安还发了笔小财，托人告诉司棋他永远等着她呢！

绣橘疼得冷汗涔涔，仍咬牙道：“二姑娘，我们不独活。”

主仆三人凄凄惨惨哭作一团，惜春冷着一张白脸，倒像是弄哭她们的反派一样，嘴里还在冷言冷语：“挺好了，一起死了干净。”

李纨进来时，看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但她也没法抱怨，已被迎春三人的惨像差点吓晕：“何至如此！造孽啊……这真是……造孽……！”

林黛玉眸光微转，又轻声问道：“这孙什么祖，可是右脸上有颗黑痣，下巴上有道疤的那个？”

屋内霎时一静。

迎春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司棋端着的铜盆“咣当”砸在地上，血水溅湿了裙角。三人齐刷刷望向黛玉，眼中满是惊疑。

“林、林妹妹如何知道？”迎春声音发颤，下意识往炕里缩了缩。

黛玉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淡淡道：“方才观二哥哥上马礼时瞧见的。”

惜春闻言蹙眉：“今日宾客这么多，少说也有三五百人，姐姐怎就独独记得他？”

窗外的喜乐声隐约传来，黛玉侧耳听了听，唇角微扬：“我素来耳目聪明，过目不忘。”

当然是上次聊天后记下这事，特意关注，也没太关注，从这些声音里面捕捉个孙或者他的官职并不算难，更何况这还是个活跃人。

林黛玉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那人站在东廊下第三根柱子旁，穿着绛紫色团花袍子，腰间配着把镶金错银的匕首——可对？”

迎春反射性摇头，但司棋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就是这个杀千刀的恶魔！那畜生酒后常吹嘘，那道把便是在赌场争风吃醋留下的！”

她瘸着腿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泣血：“奶奶们姑娘们不知道，这杀千刀的在外头包了三个粉头，整日混迹赌坊妓馆，有回在锦香院为了个唱曲儿的，跟人动了刀子——被对方金簪划的！”

迎春闻言浑身发抖，手指死死绞着被角，司棋越说越恨：“他那些狐朋狗友都知道这事，还当笑话说！说孙大爷这道疤是‘风流印’，是…”她突然噤声，看了眼迎春惨白的脸色，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惜春冷笑一声：“怎么不说了？莫不是那起子下流坯子还说，这道疤专克贤良女子？”

很难想象以她的年龄如此一针见血，但想到东府……比贾府还混乱，这又不奇怪了。

司棋红了眼眶。

绣橘在榻上疼得冷汗涔涔，却还是挣扎着补充：“那畜生……每次喝醉了就打姑娘……专往看不见的地方下手…还说什么……”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说什么他这道疤是阎王爷给的勾魂笔……专勾……”

“别说了！”李纨突然喝止，手里的帕子已被绞得变形，却叫黛玉站起身来，裙裾上的海棠花在烛光下微微晃动。

李纨连忙拦住她：“林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吉时快到了。”黛玉望向窗外，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二哥哥该把宝姐姐——”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该把二嫂子接回来了。自然是要去观礼的。”

李纨见黛玉神色平静，心中却愈发不安，她悄悄拉住黛玉的袖子，低声道：“妹妹莫要冲动，今日是宝二爷的大喜日子，万事都等过了今日再请老祖宗出山。”

黛玉回头看她一眼，眸中似有寒星闪烁，却又转瞬即逝，只轻轻一笑：“大嫂子多虑了，我不过是去观礼罢了。”

迎春在炕上勉强撑起身子，虚弱地朝惜春道：“四妹妹，你也去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惜春冷笑一声：“二姐姐倒是会替别人着想，怎么不想想自己？”她盯着迎春苍白的面容，忽然咬牙道，“你死了算了！”

迎春被她的话刺得一颤，却只是苦笑着摇头：“我……我如今这样，活着也是累赘……”

司棋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姑娘可别说这样的话！”

惜春见迎春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愈发烦躁，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随你！”

李纨见惜春负气离开，又见黛玉已迈步往外走，只得匆匆对迎春道：“二妹妹先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说罢，快步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