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天清气朗。
裴叡于正辰宫北边的百色池旁备下宴席,为儿子接风洗尘。
虽说是皇帝设宴,但裴叡并未邀请前朝臣子,连一般的皇族亲戚都不在受邀之列,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家的几个亲眷聚在一起开怀畅谈。
裴朝自不必说,是宴席的主角。除了裴姓三人以外,也只邀请了苏燕回、姜花宜等人前来。
众人皆为太子归来而欢喜,欣然应邀。
裴定柔今日特意穿得一身鲜亮,带着随侍的几个宫人,穿过池上的石桥,进入亭楼中。
连素日深居简出的苏燕回这次也没有推辞,早早地到了席面上,同裴朝兄妹两个聊了起来。
众人皆着常服,很是不拘束。
裴叡坐在正中,目光四下扫去,却见西侧末位空无一人,便问身旁的王真:“不是让你去叫小赴也过来吗?”
王真如实作答:“奴一早便知会了小将军,只是不知为何还没来。”
他主仆两个窃窃私语,苏燕回尽收眼底。
她转而望向右侧的那个空座位,又想到前几日裴定柔同她说的那些话,大概也知晓裴叡到底邀请了谁。
鲜红的指甲在琉璃盏上轻轻划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一会才将酒盏托起,吃了一口荔枝醉。
“阿耶在等什么人吗?”
宴席迟迟不开,裴定柔环顾四周,见自家人都到了,唯独正对面空了一个坐席,笑道:“阿耶糊涂了,怎么多放了一个座位。”
恰在此时,亭外一道颀长身影走了进来。
是韩赴。
他来做什么?
韩赴拱手道:“圣人安。”
五色亭内原本热络的交谈声落了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到了阶前这位来客的身上。
裴定柔坐在那里,舒展的眉头立时蹙起,面露不快,连带着等候品尝美味的好心情也被扫了个干净。
她微微俯首,一把揪起自己腰带上挂着的那串彩珠穿玉禁步,拢在手心里把玩着。
圆润的珍珠在掌心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愈发让人恼。
四五声后,她索性又松了手,任由六七串彩珠被末端的玉饰带着,顺裙滑落,一直垂到裙摆处,在半空中杂乱地交缠起来,最后落到身下的坐垫上。
随即,裴定柔双手转而搭在两膝上,摆出了一副十足十的公主派头。
韩赴仍旧是那身黛紫色的打扮,佩剑虽长,挂在他腰间倒显不出什么。
在场的上至皇帝太子,下到公主命妇,论到品级尊荣,无一不比他这个资历尚浅的武将高。
但观韩赴其人,行止之间,瞧不出恭敬逢迎,却也看不到厌恶鄙夷,无甚刻意,仿佛他从来就是这样,对周遭任何人事都毫无关心。
事实上亦是如此。
若非皇帝召请,身为臣子他必须听从外,自己是断不愿意踏足这里的。
苏燕回见状,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微微抬眸,仔细地审视着来人。
那青年背脊笔直,单人站在那里,便显得身量愈发修长。
他五官生得英俊,尤其是那双瑞凤眼,甚是合宜。
许是自小跟着他父亲在边关驻守,沙场历练了许多回,十七八岁的年纪,比朝儿还小岁余,原该有些少年的温润稚嫩,但他的眼眸中却满是可察的冷漠。
塞外的风霜摧人。
裴叡见韩赴来了,心头一喜,连忙让王真招呼他入席。
“都到了,现下宴席可以开始了。”
王真会意,连忙出去嘱咐膳房宫人传菜。
裴定柔心中还惦记着韩赴对父亲的言语冲撞与阿耶嘱托他来看管自己的事情,本就看他不顺眼,如今瞧他赴个宴还挎着剑,语气不免含了三分讽意:“将军当真是勇武,吃饭也要挎着剑来。”
生怕谁不知道他是习武之人一般。
韩赴没有理会,裴定柔吃了瘪,却不好再计较,只是自顾自的拾起筷子喃喃道:“又不理人……不如干脆当个哑巴。”
因是为儿子洗尘,裴叡特意吩咐御膳房来供应饮食,今日席面一应菜色都是裴朝喜欢的。
什么琉璃鱼鲙、胡椒羊腿、蒜泥猪肉,还有几品蔬食甜品,配着新启的荔枝醉舒胃解腻。
“朝儿此去辛苦,清减不少,多进一些。”裴叡摆了摆手,身侧的小内官上前几步,儿子桌上便多了两道菜。
裴朝并非是第一次微服出宫,但此次出行却尤为不同。